“能夠叫出原是不認識的草名固然快樂,但熟悉的草,喚著它熟悉的名字更加親切!币蛔r(nóng)舍,一片阡陌,一顆決然回歸的靈魂,臺灣著名散文大師陳冠學放棄了都市的安穩(wěn)教職,退隱田園,尋找內(nèi)心的寧靜。這是純粹的鄉(xiāng)村生活,養(yǎng)牛養(yǎng)雞養(yǎng)狗、種豆種麥種瓜、看山聽鳥沐浴山泉,在恬靜和怡然自得中發(fā)現(xiàn)一個有心有情的世界。這里沒有喧囂,沒有風塵,沒有浮華,有的是藍天、云雀、裊裊炊煙、樸素的農(nóng)人……他是農(nóng)夫,更是詩人,晴日安享暖陽,午夜辨別繁星,凝望云朵的升起和消散,計算著自家屋檐下的伯勞何時歸來,人與自然相知相惜,融為一體,處處體現(xiàn)出作者對自然的深情。陳冠學行云流水自成一格的文字,引領(lǐng)無數(shù)空虛焦灼的心靈以純粹的心享受純粹的樂趣,于田園中獲取無限柔和與寧謐。 作者簡介: "陳冠學(1934—2011)臺灣屏東縣新埤鄉(xiāng)人,臺灣師范大學國文系畢業(yè)。曾任教師和編輯。他具有傳統(tǒng)文人氣質(zhì),又有現(xiàn)代知識分子的入世之情,上世紀70年代初,毅然辭去教職,重歸故鄉(xiāng)田園,晴耕雨讀,過著清貧樂道的書生農(nóng)夫生活。 他在刻苦鉆研中國古代哲學思想、致力文學創(chuàng)作外,也專注于臺灣地理變遷、移民拓荒歷史、臺語正字聲韻研究。著有短篇小說集《第三者》,散文集《田園之秋》、《父女對話》、《訪草》、《藍色的斷想》、《覺醒》等。其中《田園之秋》成為不朽的臺灣散文經(jīng)典作,被譽為“中國文學史上最光輝燦爛的田園隨筆”,曾榮獲《中國時報》散文推薦獎、吳三連獎散文獎、《讀者文摘》精彩摘刊、文建會“臺灣文學經(jīng)典名著30”入選、鹽份地帶臺灣新文學貢獻獎,并選錄入臺灣各級學校國文教本。 " 目錄: 午夜 感觸 田園今昔 棄貓 家居的野趣 訪草 報春 狗 小女兒的蟲鳥朋友 秋 《植物哲學》之一:我們欠植物多少恩 《植物哲學》之二:植物之美 《植物哲學》之三:植物之性 美麗舊世界:死而不亡 美麗舊世界:盜亦有道午夜感觸田園今昔棄貓家居的野趣訪草報春狗小女兒的蟲鳥朋友秋《植物哲學》之一:我們欠植物多少恩《植物哲學》之二:植物之美《植物哲學》之三:植物之性美麗舊世界:死而不亡美麗舊世界:盜亦有道小孩子厭富者給小女兒的頭一封信復釋半寄的信一只人與一個人小蓓小說家的夢與現(xiàn)實:溫吞島盲人島(一名:無罪惡之島)聲音人與人性寫在小女兒《梭羅傳》譯文之前下淡水之冬父愛變地球——生命之星陽光麻雀蛇平和的心境小蓓是只紡織娘,小女兒起的名字。前年,小女兒說是前年,大概不會錯,它在一棵海頓檨上同一枝葉間連續(xù)唱過三個晚上,禁不住想去訪它,于是拿了手電筒,和小女兒一同去。靠近兩公尺以內(nèi)時,它停止了歌唱,離地約一公尺二十公分高,棲在密葉間,淺褐色中略泛著微薄的柑橘色——在手電筒光中看來是這樣的顏色。好可愛的偉大歌者,我心里面的愛意不可言喻,小女兒大概也是同樣的感應。有大蝗蟲一般大小,約六七公分長,一身全由弧線構(gòu)成,柔美之至,跟大蝗蟲的直線式剛武體形成兩極。我和小女兒都看得合不攏嘴。我們低聲贊美,它睜著那對大眼,看來好似會打轉(zhuǎn),一直瞪著燈光看。怕打擾它太久,遂悄悄引退。片刻之后,它的歌聲又起,一聲聲激發(fā)著我們內(nèi)心的美感。怎么說好呢,一只小小的蟲,兩個體形龐大的人類,我說我們感謝它。最近小蓓又熱烈地歌唱起來了,而且它的歌唱定點竟在我家新屋緊靠客廳西窗邊,也就是緊靠我的臥室南窗邊的新檨上——說是新檨,也有將近二十年的樹齡了。我早已忘記小蓓這名字。我頭腦之優(yōu)異舉世無雙,莊子說:“至人之用心如鏡,不將不迎,應而不藏!蔽揖褪怯羞@么一副舉世最善忘的至人頭腦。小女見說小蓓來了!我說小蓓是誰?小女兒說就是它!我這才曉得它叫小蓓,可是對于我這無異是新起的名字。其實它是小蓓與否還是個問題。不過小女兒有的是不朽的名字,因此它是小蓓絕無可疑。到底紡織娘的壽命有多長,莫說是小女兒,我其實也一無所知。然而我卻樂于接受在小女兒不朽的名字下一切生命的永恒長存。 紡織娘的歌唱出奇地自明,任何人一聽見它的歌聲,只要是知道紡織娘這名稱的人,一定會指認出是它,即使從來不曾接觸過。這一回小蓓這樣靠近新屋,令我們父女大大歡喜。有一次,有只麻雀停在梭羅的肩上,梭羅認為比佩戴了世上最為榮耀的肩章都更榮耀。小蓓雖不曾停在我們的肩上,我們雖不曾有榮耀之感,我們心里的歡喜可是跟梭羅齊等的。小蓓每晚來得很準時,黃昏之后初晚六點四十分至五十分之間,先是聽見它的切羽聲——它歌唱前一定要先切切羽,響亮的“siat”一聲接一聲,大約要切個八九下,然后便連聲歌唱,一唱便是三個鐘頭,中間不曾歇息。我總是近十一點入寢,有時候我剛一上床,它又切起羽來了,這回它是唱到何時則不得而知;我雖然很愿意躺著欣賞她的歌唱,可是睡意總是不知不覺襲上來。最近這些夜晚,我多半是在它的歌聲中睡去。其實因為距離過近,僅有兩三公尺遠,未免覺得有點兒聒噪。我跟小女兒說小蓓太噪人耳,小女兒總是笑一笑,小女兒的房間在客廳東。我發(fā)現(xiàn)蟲鳥似乎很喜歡人類,很愛接近人家。除非不得已,人類實在應該疼愛這些喜歡自己的野地生命。因此,即使小蓓的歌聲真的聒噪,我還是喜歡它。生物在自然界都有天敵,每晚聽過小蓓的歌唱,我們總擔心它明晚是否還能來。這里,Long-tail(一只伯勞的名字)、阿蘇兒(一群白頭翁的代表)和樹蜥蜴在在都可能將小蓓果腹。然而小蓓總是每晚都到,我們便每天為它擔心。我們不知道它白天躲在什么絕對隱秘處,它可是真機警。然而一場天羅地網(wǎng)也似的大災禍卻正逼著而來,而這場大災禍會降臨與否卻取決于我。今年雨煞得旱,十月四日起便不再有雨,南臺灣于這一天進入旱季。一進入旱季,檨樹便極端厭惡大量的水分,一有大量的水分,葉面便會出油,等到油干了,便形成一層漆一般的黑膜,將葉面完全蓋住,絕對不可能營光合作用。十月二十二日晚居然下了七十分鐘的大雨,三四天后,檨葉開始出油,到得十一月初一二,早已出得有如濃霧重露般由葉尖往下滴落,來勢之兇厲,前所未見,不得不考慮噴藥。但一想起小蓓,便不由得手軟。若不噴藥,這一片檨林三五個月內(nèi)必定全部枯死。權(quán)衡實際,不得不噴。噴藥的前一晚,我們父女都十分難過,小女兒還要求老父放棄。這一晚小蓓唱了三個鐘頭之后,休息了約一小時,我剛上床,它又切起羽來了,我內(nèi)心的感受,非筆墨所能形容。然而我終究是鉆研過《莊子》的人,只好委道任運去。噴過藥后,膠菌立死,葉面的油隨即干了,油膠幾天內(nèi)便會自動脫落,檨林是得救了,可是這一晚小蓓沒有來,我們擔心它或許死了,雖然我選用的是低毒性的藥。八點五十一分,下起大雨,一連下了四十分鐘,雨后藥味全無。天明一看,葉面早已洗刷凈盡?墒堑诙硇≥磉是沒有來,也沒聽見它在遠處歌唱,我們心里都異常沉悶。今晚是第三晚了,六點四十分一到,我便留意傾聽著,將近五十分時,小女兒跟老父說,遠處的聲音是不是小蓓,我湊近窗邊聽,果然是,在我的臥室西二三十公尺處。啊,小蓓沒有死!這兩三天來它一直在養(yǎng)傷,如今復原了,但愿它明晚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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