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時候,家境清寒:一碗淡淡的糖水,我和妹妹沖了又沖,喝到天黑;一個小小的麻球,全家人讓了又讓,最后五口人分;四季田野不閑,汗水流進土里……但和莊稼相依為命的生活,簡單,寂靜,清淡,歡喜。 如今,不用奔忙的時候,依然愿意回到鄉(xiāng)下的小屋,在那塊巴掌大的院子里,晴耕雨讀,倚著和風,淺斟慢飲,像過戲里的日子。 人攔不住時間,亦拒絕不了苦難,所能做的,就是守住自己淺淡的一顆心,在來得及的時候,讓自己賞心悅目,讓生活浪漫知足。 作者簡介: 陸蘇:懂得好好去生活是一種美德,每一個為生活而付出艱辛和得到喜悅的人都值得尊重。 1970年生。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長于詩歌、散文。 已出版詩集《薔薇詩箋》《蘋果之愛》,散文集《小心輕放的光陰》《云亦無心》《重歸一朵山花的寧靜》等。 目錄: 《小心輕放的光陰Ⅱ》目錄: 第一輯種花,種菜,種歡喜 我的大門上還沒來得及裝上鎖, 我的灶上剛燒上第一鍋水, 一切都剛剛開始。 如果你愿意,來小村吧。 從此一起,相忘江湖。 種花種菜 雨后 撣了浮云,看牡丹 板凳上的柚子 第一朵蓮 動動鋤,彈彈琴 陽光下,攤開手 小屋《小心輕放的光陰Ⅱ》目錄: 第一輯種花,種菜,種歡喜我的大門上還沒來得及裝上鎖, 我的灶上剛燒上第一鍋水, 一切都剛剛開始。 如果你愿意,來小村吧。 從此一起,相忘江湖。種花種菜 雨后 撣了浮云,看牡丹 板凳上的柚子 第一朵蓮 動動鋤,彈彈琴 陽光下,攤開手 小屋 谷倉 田間一瞬 鄉(xiāng)下的草 想念豌豆花 晾桿上的雨絲 綠 第二輯 補碗,補心,補落花其實每個人都很想要那么一個人, 幫著補碗補鍋補衣, 補心補念補情, 再幫著補初一補驪歌補落花。 我們補不勝補的一生啊…… 且補。且歌。且行。初一 補碗,補心,補落花 祖母藍 春日遲遲 麻球 心上弦 燕子妹妹 遙想蘋果當年 想起雞叫 小小竹籃 傾聽真絲 麻雀的新房 流水 逗號一樣的小鳥 焚琴煮鶴 古玉 飯香和櫻桃 傍晚 最美 翡翠 藏書 小村如蓮 第三輯 空城,空椅,空牽掛用一輩子記住你, 用一輩子忘記你。 親愛的, 原諒我只有一輩子, 只能為你做這兩件事?粘 百褶裙 空椅 山頂?shù)难?br/> 女兒紅 今生不見 水晶玻璃花瓶 靜守 雪中木屋 一個雨夜 雨點落在瓦背上 直面 戲說美女 像一朵玫瑰那樣慢慢地等 美麗戰(zhàn)爭 到不了的都叫做遠方,回不去的名字叫家鄉(xiāng) 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夢到我又回到了家鄉(xiāng)那老舊的小廣場上,六七月的天氣,正是細雨迷離。那建造了百余年的孔廟,雖然早已被改為設備先進的電影院,但是那重重的檐角下,依然庇護了成千上萬只燕子,一到傍晚的時候,當微風吹動檐角的風鈴,小燕子們就如同受到召喚一般,滑翔著向廣場中飛來,看著那低低地向你沖過來的小生靈,不由得害怕的想閉上眼睛,誰知道一睜眼,它們已經(jīng)歡快地飛到電線上,在好奇地打量你。 牌樓下的梁柱旁,賣冰粉的小攤子還是一如往常,那性子爽利的老板娘閑閑地打著瞌睡,和旁邊賣花的老奶奶有一搭無一搭地聊著。老奶奶只是靜靜地坐著,一直舉著一根到不了的都叫做遠方,回不去的名字叫家鄉(xiāng)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夢到我又回到了家鄉(xiāng)那老舊的小廣場上,六七月的天氣,正是細雨迷離。那建造了百余年的孔廟,雖然早已被改為設備先進的電影院,但是那重重的檐角下,依然庇護了成千上萬只燕子,一到傍晚的時候,當微風吹動檐角的風鈴,小燕子們就如同受到召喚一般,滑翔著向廣場中飛來,看著那低低地向你沖過來的小生靈,不由得害怕的想閉上眼睛,誰知道一睜眼,它們已經(jīng)歡快地飛到電線上,在好奇地打量你。 牌樓下的梁柱旁,賣冰粉的小攤子還是一如往常,那性子爽利的老板娘閑閑地打著瞌睡,和旁邊賣花的老奶奶有一搭無一搭地聊著。老奶奶只是靜靜地坐著,一直舉著一根細細的竹竿,從來也無需叫賣,因為竹竿上密密匝匝地掛著用白色細棉線串好的緬桂花、梔子花、茉莉花和素馨花,微風吹來,香氣就給綿綿地送出去,路過這里的女孩子和婦女們,不論是愛不愛美的,都無法抵擋這溫柔香氣的誘惑,那白色花瓣上滾動著的水珠,則讓她們心底里微微泛起一股憐惜的感情。那么,花一塊錢買下一串,掛在胸前的紐扣上,仿佛,買下了一個小小的夢想,讓這一天的日子,都過的輕快起來。 我就這么在夢里坐著,看著,看著時光不緊不慢有滋有味地走著,沒有了時鐘的滴滴答答,大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心底的焦灼感就會被這種神圣的閑散一點點地熨平?催@幾十年都沒有改變過的窄窄的小巷子,小巷深處,就是我念過的小學和中學,我在這小巷子走過,這是我走了十二年的路,每一塊磚石,似乎都留下了我的記憶。小學門前賣洋芋絲卷粉的大媽,賣麥芽糖的大爹,還有中學門前賣酸蘿卜的大姐,依舊還是在熟悉的位置出攤,不過是,眼角多了幾絲皺紋,眉間多了幾絲風霜,多了幾個嘰嘰喳喳打鬧的兒孫,看到我,卻還依然認得。殷切的要多給我一些帶回家吃。 我明知道這是夢,但是在夢里我就是不愿意醒來,那些往昔覺得稀松平常甚至寡淡無味的生活,現(xiàn)在看來都是佳人難再得。只好放任自己在夢里多沉醉一會兒,醒來,依然要面對粗糲焦躁的現(xiàn)實生活,卻連眼淚都再流不下來。這幾天,我都在小心翼翼地讀陸蘇的《小心輕放的光陰Ⅱ》,每篇文字都不長,就幾百字,所描繪的,也不過是極微小的物事……可是,必須小心翼翼地讀,每次只舍得讀幾篇,因為讀快了,會害怕很快就讀完了,讀快了,會發(fā)現(xiàn)自己思鄉(xiāng)的情傷無法遏制地蔓延開來,幾乎,讓炎熱的夏夜結冰。 我那么歡喜地讀,卻又是那么害怕地讀,只覺得滿腹欣喜酸楚,卻不能對人言。說多了,是錯,是被人看不起的矯情。我甚至不愿意去分享這樣美好輕軟的文字。因為我們都用嬉笑怒罵和憤世嫉俗來武裝自己,一層一層的包裹自己曾經(jīng)綿軟豐盈的內心,我們以為,冷漠的鎧甲才能保護我們不被傷害。時間長了,我們甚至會被冷漠異化,開始懷疑美好、嘲笑美好、厭惡美好,可是,天可憐見,我們是那么憧憬美好,卻在長大的歷程中,一點點的放開它,再也不敢觸碰。 美好,是易碎品。 又想起這次端午節(jié)回家,遇到我小學時候的玩伴,她依然住在離我家不遠的地方,已經(jīng)結婚生子,看著那與兒時無異的圓圓臉龐,一時都不知道該如何言語。她卻是笑笑,問我還喜歡吃酸的不!爱斎幌矚g!”。下午,就給我送來了兩個鋁制的小蠱,一蠱是青梅,一蠱是綠李。都用刀背拍扁,放上香香的油辣子、糖、鹽腌上。一打開,就逗得我口水橫流。還是小時候吃到的那個味道,讓人吃的牙都倒了卻停不了嘴。 我捻著一枚青梅,仿佛看到了小時候,她帶著我去田里烤麥穗和土豆,吃成了花臉貓;去池塘里撈蝌蚪,結果掉水里了;吃她給我做的水腌菜拌飯,回家還央求著媽媽也給我做。過了那么多年,田沒有了,池塘沒有了,都被房屋和馬路所取代。原汁原味的家鄉(xiāng),只存在于我的夢鄉(xiāng)了。 那些過往,因為已失去而變得惆悵,而我,只能在別人的文字和自己的夢中一遍遍地重溫,那些曾經(jīng)被我們小心輕放的時光。種花種菜 種種花,種種菜,是爸媽最愛的事業(yè)。 現(xiàn)如今,有一點地,有一點閑,就是個成功人士了。要這么算,我們村里個個都很成功,我爸我媽也可以算。 爸媽說看著自己的地里長出綠綠的植物就滿心歡喜,最愛種很快看得到花開的花草樹木,和很快可以入鍋上桌的青蔥翠碧的蔬菜。 我們家院子里從沒有閑著的地,哪怕是手帕那么點大的空間,媽媽也能安排上一株晾桿花,嫩綠的枝干如一架小號的花梯,深玫紅的花朵沿梯而上,坐滿每一級階梯,也坐滿每一陣忽然而至的涼風。 偶有蝴蝶路過,雙雙對對地繞著花兒上下翻飛,那個歡樂啊,空氣里也有了微笑的漣漪。 那天爸爸興沖沖地新砌了一長條花槽,打算種幾棵花期有二百八十多天的月季,說這樣幾乎整年都會有花陪了。 因為花秧還得等幾天才來,花槽就暫時等著。媽媽不知啥時就悄悄地撒下了一把莧菜籽,誰也沒告訴。 可是菜籽憋不住呀,沒幾天,花槽里就長出了米粒大的莧菜苗;又過了幾天,滿花槽都是熙熙攘攘的莧菜了。那樣的生長雖不出聲,卻分明嚷嚷得幾乎全村都知道了。那湯勺大小的葉片里好似住著一汪綠綠的水,那個嫩呀,都舍不得拿手指去碰,怕碰了它會扭著小腰哎喲叫疼。 這時候的媽媽呀,早晚提著一木桶水一瓢一瓢地喂水的樣子,就好像不只是我們兄妹仨的娘了,也是那些莧菜苗的娘了。 那占了花槽的莧菜苗,剛長成豆蔻模樣,那月季花秧就來了,只好把地盤還回去了。 拔莧菜時,本以為媽媽會不忍,誰知她卻沒有一點難過,而是樂呵呵地眼看著花槽里眨眼間改朝換代,還說:“種什么都好,只要種著就好。” 在媽媽的眼里,玫瑰和莧菜并沒有什么區(qū)別,好看的和好吃的都一樣貴重。 都說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媽媽的種菜和爸爸的種花得的是賞心悅目,是浪漫知足,更是懂得安靜地欣賞天地大美和真愛的平常心。 種花種菜,種簡單的喜歡,種悲憫的情懷,種愛。 春日遲遲 春日遲遲。 這樣的時候,很想做回老底子的女子。躲在小樓內,填填詞,做做詩,彈彈古箏,特別是在樓臺上繡繡花,讓水紅水綠的光陰從細細的針眼里一絲絲地凝成了國色天香的牡丹或暗香浮動的梅花。 那些平繡、雕繡、貼絹繡、借色繡的手法不知是哪個女子冥想得來的靈念。 舊時閨中女子足不出戶,卻能以十個手指的想象和出神入化,抵達美的故鄉(xiāng)。 可惜的是那么好的繡品,大多只能在深閨寂寞地湮滅,為它喝彩的只有芭蕉、櫻桃、墻頭上的艷陽和天井里飛舞的塵埃。 可到我們這會兒,縱有萬千狂想,也枉然。只能在黑白綢面似的夢里,以彩色絲線般的相念聊以安慰。雖癡愛繡品,可憐手藝已減法至只夠釘釘扣子。 想要件繡花衣,也只能去買機繡速成的。機繡的衣衫雖一樣華美,卻少了一份熱乎乎的期待和憧憬。 有一件繡花的毛衫,大紅對襟,領圈和前襟繡滿了花,一穿上它,整個就是一花旦。記得那是個陰天,我斗膽穿著它上街,半條街好像都快塌了,不過我不肯定是因為驚嚇還是驚艷,總之動靜很大。 好太陽的午后,搬出雕了喜鵲登梅的紅木箱,讓那件明黃錦緞上繡著大花牡丹的夾襖出來透透氣。陽光下的牡丹閃著銀色、紅色、紫色和白色的光澤,一如豆蔻當初。 那一刻,被一件繡衣深藏在箱底的光陰,似乎突然如翠色封入美玉,也似乎一瞬百年地蕩漾回來。 就那么坐著。坐看蒼苔色,欲上人衣來。 補碗,補心,補落花 補碗,補心,補落花。 春天補碗勤,冬天補鍋忙。別的日子留著補心。 不知道是不是春天時一年的日子剛打開封面,人們都憧憬著好日子,心情比較歡快,一激動就容易打破碗。而冬天時人們看見了日子的封底,沒了念想,破罐破摔的心比較迫切,所以打破的鍋就比較多。于是,補鍋補碗的修補師傅隆重出場了。 女媧似的修補師傅們一個村莊一個村莊地巡游,把裂了的碎了的碗補得天衣無縫,或者把接縫隆重地補成了錦上添花。當然,這女媧都是大老爺們兒,手卻巧過了在布上繡花的姑娘媳婦,他們是在瓷片啊鐵片上繡花。 一個村有一個村的專屬修補師傅,他要是補不動了就輪到他的兒子或女婿或徒弟,跟世襲領地似的。即便是相鄰村的修補師傅也幾乎不串場,串了也沒用,沒人給活兒啊。 村民們約定俗成地只認自己御用的修補師傅,無論啥時打裂了鍋啊碗啊盆啊,都會收拾在廂房里,等待熟稔的那個修補師傅來拾掇。 要是哪天修補師傅來了,家里居然沒準備好幾個要補的物件,那簡直是一件太辜負人、一件太不仗義、一件太丟祖宗臉、一件見不得人的大事了,怎么著也要尋個鋼精鍋換個底啊,哪怕借個破搪瓷臉盆補個漏啊,這樣心里才過得去,才顯得心里存了惦記。 眼見著一個碎成了五六片的青瓷碗,被百般舍不得的李家婆婆用一塊雪青的大手帕包著顫顫巍巍地交到了修補師傅手中,說:“這是我結婚時喜宴上用的碗,只剩這一個了……” 師傅用淡淡的眼神輕輕捎帶了一眼,低頭收下了。 不知他用了什么魔法,等李家婆婆再見到這個碗時,碗不僅完整了,而且那些接縫被師傅巧妙地修補成了一株金色枝丫的樹。原本小家碧玉的普通青瓷碗,突然有了大家閨秀的官窯風范。那金色線條的分割似乎是時光的驚艷窯變,美得不可或缺。 李家婆婆小心翼翼地捧起碗,好半天不敢掖進懷里,端詳了好一會兒,才確認了碗上的往日痕跡。臉上那個失而復得的驚喜啊,幾乎瞬間盛滿了手中的碗,又順著碗沿漫溢。那師傅補好的,還有李家婆婆心里的好時光吧。 是不是其實每個人都很想要那么一個人,幫著補碗補鍋補衣,補心補念補情,再幫著補初一補驪歌補落花? 我們補不勝補的一生啊,要歷經(jīng)多少滄桑多少精彩,才能擁有這么多繁復而驚艷的補丁。 且補。且歌。且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