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自序 上好的豆花,常常讓我聯(lián)想起上佳的絲綢。 極白、極軟、極滑、極細致,像一個溫柔的夢。 小的時候,家在陋巷,巷子里常有此起彼落的叫賣聲。 賣豆花的,是一名沉默寡言的中年男子,他的聲音,沙啞而滄桑,好像宋朝的人在呼喚唐朝的一個魂魄: “豆──花,豆──花!” 我們像鳥一樣從屋里飛出去,喧囂而快樂。 豆花,是安安穩(wěn)穩(wěn)地睡在古樸的圓形木桶里的,雪般的白、水般的滑、棉絮一樣的軟。中年男子用木勺小心翼翼地舀豆花,一勺一勺,慢慢地、輕輕地,生怕手勢一重,便會驚醒一桶甜香的好夢。捧在手里的那碗豆花,豐滿而又純潔,是一種毫無瑕疵的完美。 在那捉襟見肘的童年里,這樣的一碗豆花,是美麗的憧憬,也是扎實的滿足。有時,家里缺菜少肉,母親便多買幾碗,不加糖,晚上,將豆花連同香噴噴的豬油和熱騰騰的白米飯攪拌在一起,灑上幾滴醬油、放一撮蔥花,哇哇哇,那個滋味呵,簡直是驚心動魄的好。 有許多個清風徐來的午后,無所事事的街坊在忙忙碌碌地串門子時,把街頭巷尾的大事小事在長長的舌根底下嚼了又嚼,豆花漢子的故事,就這樣不經(jīng)意地飄進了耳際。 他早年喪偶,膝下無子。老母高齡八十,被他以制作豆花一樣的心情無微不至地照顧著。他對自己要求極高,豆花每天“限量”做兩桶,盡善盡美的兩桶,白白嫩嫩、滑滑軟軟的兩桶。賣完了,便收工回家當老萊子。偶爾豆花做不出他所要的那種嫩度和滑度,他便秉持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精神,倒掉重做,務使做出來的豆花看起來可愛、吃起來可口,在記憶中永遠風味可人。 豆花不撒謊。 他投注了多少心力多少心思、放進了多少精神多少努力,豆花都以無聲的語言明明白白而又坦坦率率地說出來。 歲月流逝無聲,在成長與成熟的漫長過程中,許多斑斕的夢想萎蔫地夭折了,與此同時,也有許多璀璨的愿望圓滿地落實。然而,所有的挫折與摔跤、一切的成就與風光,在我而言,都只是人生的一種歷程——得意無須張揚,失意也不必隱瞞。 我真正重視的,是生活的精神素質。我從不讓日子馬虎草率地從指隙溜走,反之,我慎重地為每一個日子髹上珍珠般的亮澤,讓它慢慢慢慢地從我心上流過、流過…… 我真正在意的,是性情的陶冶。我不會因為某些雞毛蒜皮的瑣事而耿耿于懷,卻往往會因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靜靜快樂。 平凡就是幸福,捧著一碗美如白玉的豆花,我便會切實地感覺快樂的浪花從心底翻涌出來。然而,同是豆花,卻不是每碗都完美如斯的。 豆花老實,它不時會遺憾地告訴我鹽鹵與黃豆結合失敗的故事。失敗的產品粗糙、松弛、生硬,像慘白的面團,沉滯、沉抑、沉甸甸,面目丑陋得近乎猙獰。 失敗可能有多方面的原因,然而,zui大的關鍵仍在于豆花制作者努力不足、用心不夠、用神不專。 豆花不撒謊。文字也不。 身為一名終生筆耕不輟的人,我時時刻刻都在細心、虛心而耐心地聆聽我筆下的文字對我說話,我分分秒秒都做好再次沖刺的準備。 實際上,除了豆花之外,人世間的每一種食品都會說話、都在說話,唯它們說的都是無聲的語言,有心人才能聽得到。我時時刻刻都在細心地聆聽、學習。 在《把自己放進湯里——歡喜的豆花,抑郁的茄子》這部作品里,我嘗試從食物里觀看大千世界、我嘗試從炊煙中領悟人生道理。 1.本書選編的作品絕大部分是首次在內地出版。 2.尤今是新加坡著名女作家,其部分作品收錄于中國與新加坡的語文教材或課外讀物,也入選許多大學研究生的研讀本。作者文筆細膩、優(yōu)美。 3.本書收錄了100多篇作者關于美食的小散文,講述“料理食物就像是料理人生,品嘗美食就像品味人生”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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