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部頗具現(xiàn)代意識,荒誕而有深度的長篇作品。語言干凈利落,充滿睿智和思辨力,對人性的挖掘深刻而巧妙,故事情節(jié)構建奇特,富于變化,常于不經意間急轉直下,令人措手不及,讀來又覺酣暢淋漓。這部作品中的每個人物似乎都是荒唐而可笑的,細想又真實得可怕,他們都渴望著真愛,在尋找真愛中滿身傷痕,甚至心靈扭曲,每個人都是受害者,也都是傷害別人的人。 天才學生朱玉峰車禍蘇醒后,家破人亡,還錯失了讀大學的機會。一無所有的他做過流浪漢、快遞員、酒店服務生……最終,依靠才智,走上了人生的巔峰。冥冥里總有一些征兆,在茫茫人海里引導著有緣人。一次偶然的機會,他發(fā)現(xiàn)自己高考狀元的身份被人頂替,同時又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是億萬富翁的兒子。但命運終是一個詭異的導演,上演了一出出令人啼笑皆非的荒誕劇…… 這曲折離奇的故事,無情地拷問著人性的貪婪、偽善,揭露了靈魂深處的黑暗,又處處散發(fā)著親情的溫暖和愛的光輝。 作者簡介: 張冰麗,原名張力,女,1966年生人。曾出版詩集和短篇小說集,出版長篇小說《心贖》、《所懼何處》,曾多次在國內刊物上發(fā)表詩歌、散文和中、短篇小說。雪,黎明時下的更大了,仿佛大朵大朵的白玉蘭自天而降。房屋、亭臺、樹木、汽車……夢幻般裹上了圣潔的婚紗。朱玉峰漸漸從夢的灰暗里浮了出來,呆呆地望著玻璃窗,辨別那顫微微飄落的影子,迷惑地清理著思緒。分明是夏天,怎么就下雪了呢?躺在床上像躺在雪地上冒險,昏昏沉沉,四體僵硬。他起身下床,輕飄飄的似宇航員行走在失重的環(huán)境里。推開窗子,寒風夾雜著大朵大朵的雪撲了進來,純潔又浪漫,瞬間掃蕩了身體的灼熱,連肋骨都感受到了雪花的冰涼。他覺得自己要不就是頭暈,要不就是在夢中,對看到的一切,產生了一浪高過一浪的疑惑。高低柜上的座鐘敲了七下。玉峰出神地望著左右擺動的鐘錘,仿佛一下下擺在他腦門上一位干瘦枯竭的男子詫異地瞪著他,他不由后退了一步,目瞪口呆——那正是他本人,映在制造了景深效果的大衣鏡里。朱玉峰撲到鏡子前……錯亂的神情讓他再次意識到,這位皮包骨頭、驚訝錯亂的人就是自己——美男朱因斯坦。他像馬背上的拙劣騎手,被重重地拋下,墜入時空的深淵。死不是人生里的事情,活人都沒有穿越過那個門坎。所有的思緒凝聚在夏天,一個火熱而美好的日子……此時,他被一種可怕的錯亂情緒所左右……真想以頭撞墻。媽媽端著泡著毛巾的塑料盆走了進來,猛然看到兒子,臉盆啪地掉在地上,腳下一片汪洋。她哭嚎得一把抱住兒子,仿佛兒子隨時會被搶走似的。發(fā)生了什么事?媽媽的頭發(fā)怎么灰白了?朱玉峰詭異而錯愕,不是擔心死,而是懷疑生。人不可能看到比自己的疑惑更真實的東西了。朱玉峰感覺自己為了逃避世界的重量,不得不把身體藏在隱秘的穴巢里。昏迷四個月零二十三天后,朱玉峰奇跡般蘇醒了。鄰居、親戚們聽到訊息,也都趕來慶賀——借給這家的錢有償還的可能了,之前可真以為是肉包子打狗呢。幾年之后,當?shù)弥@個倒霉蛋成了白鷺市最年輕的富翁時,個別人卻又想把良心包成肉包子……可玉峰深知,有些人空有狗的奴性,卻沒有狗的忠誠。幽默不是一種心情,而是一種方式。生活和朱玉峰開了個玩笑。長睡之后失去了爸爸,也失去了進北大或清華就讀的機會,枉費了連續(xù)三年全市第一的好成績。“一條河就是一個佛,千百年來就這樣流淌著,默默為眾生禱告……”當初朱玉峰讀到這句話時,只覺得雋永,但現(xiàn)在卻汗毛直豎。 那個并不遙遠的夏日,爸爸在西城的立交橋口接上兒子,玉峰一只手摟著爸爸的腰,一只手抓著后座……玉峰緊閉著雙眼,努力回憶那夏日黃昏的風是如何灌進衣衫、吹揚頭發(fā),他又如何嗅著爸爸的氣味,碰觸著他的肩胛骨……2009年高考后第10天——6月19日,在南壩河的橋上,被撞飛到河里,爸爸當場溺亡,玉峰昏迷不醒。那是一起重大交通事故,兩輛驕車相撞,又撞飛了摩托車,造成了三死一傷的悲劇。玉峰在醫(yī)院住了一段時間,被當作毫無希望的植物人遣送回家。同時掉進河里的另一輛驕車,車上三人,只有副駕駛上的中年男子,破窗而出,保得性命。他叫朱仁道,是出獄不久的殺人犯,也是交通廳副廳長朱仁明的弟弟。在命運的寬宏大量面前,生還的朱玉峰像罪人似的羞愧不安,心成了上鎖的牢房,拒絕探視。他像落水狗抖落身上的水,也想抖落夢魘、病痛、失意和憂傷……他不明白是什么在毀滅自己。心蜷縮著,只有花生米那么大。幸福生活像夢一樣簡化成了記憶。二十六萬元的巨額醫(yī)療費,似乎成了這個家永遠也還不起的巨債。探究肇事者的信心不大,因為跟別的人命案子相似,復仇的證據(jù)一無所有。僅僅為了做點事情,玉峰每天都要來南壩橋。他忽然發(fā)現(xiàn),回憶過去,有時并非為了紀念,而是體驗一種略帶憂郁的享受,但馬上又為自己的這種感覺而慚愧不已!澳阍趩?”玉峰默默地呼喚爸爸!澳腥死戏胖腔顑翰挥,真的會越變越小嗎?”之前,他很想問爸爸這個問題,卻一直沒機會開口。寒風勁吹,河堤上的枯草毛發(fā)似的倒伏著。背陰處的積雪閃爍著銀白的光芒,像深褐色的長堤上白癲風似的斑塊。河道中間,混濁的波紋美妙地涌動著,近岸處結著晶亮的冰層。游人們在岸邊賞景拍照。暗綠的冬麥昏睡著,一如玉峰曾經的昏睡。然而這昏睡終會被擊碎,就像波浪在河堤上撞成碎片?諝饫镲h浮著徹底的絕望。南壩河帶走了自己的靈魂,玉峰感覺肉體麻木地活著,靈魂和肉體已分離。破壞之中含有一種神秘的快感,像兒時用針刺氣球般的痛快。他不敢表現(xiàn)出輕松的感覺,可他確有幽靈附體的喜悅。出門時,媽媽把灰色的羊毛圍巾繞在他脖子上,還系了個麻花結!敖o你爸新買的,他沒圍過!闭f謊。玉峰分明記得爸爸圍過,還不止一次?伤幌脒`抗媽媽。此時,站在橋頭,北風吹得正緊,圍巾卻像一條蛇,越來越用力地勒緊他的脖子,他窒息、驚慌、難以忍受,終于扯開圍巾,向河里扔去,可北風卻收起圍巾,向高處托舉著,起起伏伏地吹向公路……圍巾翻卷,身不由已地隨風而去,最終掛在了冬青上。一位開拖拉機的中年男子,停車,取下圍巾,繞在了脖子上。拖拉機冒著一朵一朵的黑色浪漫走了。玉峰終于明白,電影里從去世親人的衣物里獲取溫暖,都是虛假的表演。玉峰的人生在十八歲時拐了個彎。當我沉醉在床上的時候,我被洗牌出局。他凝視著風景——沒完沒了的天空、流淌不息的河水、灰暗的村落、從不安分的樹木。人無非是田野上的一棵野草罷了。昨天下午,平安中學已退休的郭新副校長到家里看望。郭校長曾為玉峰的班代理過數(shù)學課,非常欣賞玉峰的才華,稱玉峰是他四十年教學生涯難遇的奇才。當玉峰從南壩橋返回時,在門口聽到了郭校長和媽媽的對話。“玉峰返校復讀,保證能進一流大學。”“掙饅頭比翻書本實用的多……”“讓他上學,能給你掙一堆金饅頭!”媽媽是個絕對派,沒時間理會那些沒揮過鋤頭就以為種地不辛苦的人。玉峰真想給媽媽跪了。如果不能上學,不如死了好。屋里傳來椅子挪動聲,玉峰急忙閃到西屋里。郭校長走了出來,又回頭向屋內望了一眼,嘆了口氣,步履沉重地向院門口走去。再純真的人也會突然被惡魔迷住心竅。玉峰在西屋的柴堆上坐了很久,夜幕降臨,黑暗籠罩著世界,媽媽到西屋取煤球時,才發(fā)現(xiàn)冰冷的發(fā)呆兒子。媽媽抱著兒子,心疼的熱淚縱橫。“難道變傻了嗎,孩子?”有關系嗎?反正不用學習了!未來像沒有箍的木桶,散了架。一只蟋蟀不受干擾地放聲歌唱,多少沖淡了室內的憂傷。月光灑下一層深淺不一的銀色,將灰蒙蒙的山野染成潔白世界,夜鳥在黑暗中叫囂,在樹林之間自在飛翔。生活是可笑的,玉峰和前來慶賀的人一起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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