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細筆新悟紅樓夢


作者:侯宇燕     整理日期:2016-06-01 10:48:21

劉心武\宗璞重磅推薦!可以用八個字評價本書:獨具只眼,文心如繡。希望此書早日面世。 ——劉心武(茅盾文學獎得主,著名紅學家)我很喜歡侯宇燕的這本書。我們談紅樓,就是要暢所欲言,你談你的觀點,我談我的觀點,這樣才能互相啟發(fā)。要有這種風氣。 ——宗璞(茅盾文學獎得主)本書的體裁,有些像周汝昌的《紅樓小講》、王昆侖的《紅樓夢人物論》,作者侯宇燕輕采毛發(fā),深入骨髓,調(diào)動一切手段,諸如人、地、時的考證,文辭的賞析,來探求《紅樓夢》文字的因果,有時也作一些并不武斷的假設和推論;可稱之為小型論文的集合體。或隱伏或明揭,總有中心問題在。有時起點的問題看似很小,經(jīng)過峰回路轉(zhuǎn),結(jié)論往往有大意義。
  作者簡介:
  侯宇燕,作家、文化學人。1997年畢業(yè)于中國人民大學中文系,獲文學學士學位及國際企業(yè)管理專業(yè)輔修學位,2004年獲北京師范大學中文系古典文學專業(yè)文學碩士學位。曾赴英國桑德蘭大學學習傳媒,F(xiàn)為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兼職研究員。已出版《夏完淳》、《清華往事》、《北平的學生》《剛剛過去的時代》等著作。
  目錄:
  自序001
  大觀園里的女漢子00
  史湘云的情00
  端木蕻良的“瀟湘妃子”00
  南北相兼的文風,別樣的韻味0
  珍饈異饌話紅樓0
  玉骨久沉泉下土,墨痕猶鎖壁間塵0
  林黛玉,細微之處得罪人0自序001 大觀園里的女漢子00 史湘云的情00 端木蕻良的“瀟湘妃子”00 南北相兼的文風,別樣的韻味0 珍饈異饌話紅樓0 玉骨久沉泉下土,墨痕猶鎖壁間塵0 林黛玉,細微之處得罪人0 根并荷花一莖香,平生遭際實堪傷0 鳳姐到底得了什么?0 三對奇異的男女情0 大紅猩猩氈的斗篷,由此引發(fā)的命運0抱衾婢至舒金鳳0 枉自溫柔和順的襲人0 愚不可及的趙姨娘與河東獅夏金桂0 《紅樓夢》里點題人0 紅樓一夢,荒誕離奇0 酒令里的“女兒”們0 珍珠羅、軟煙羅、茜香羅和綠冷布0 八寶紫金萬應錠,唯愛人工賣春色0 香花插向鬢邊斜0 愛麗絲仙境中的煉獄之水與迷津0 賞花時0 出口成臟的“賢婦” 面熱心冷的王夫人 大觀園里四個直道而行的江南少女 強扮喜悅,一敗涂地說的正是賈母 賈母的心事 第一“不解事”之人 李紈的性心理 寶玉的三段不了情 隱約仙娥泛寒碧 到底是哪個林四娘? 林黛玉與董小宛 “癡夢仙姑”是不是林黛玉? 舊時大宅門的家教觀 每個人都逃不開的宏羅密網(wǎng) 曹雪芹是唯一作者嗎? 紅玉的人緣 鴛鴦的義氣 少作孽 高鶚的“抱團”精神 “十全少女”寶琴 薛小妹的十個謎團 好云香護采芹人 秦可卿姐弟,泥沼中的蓮花 一條隱形的度世線索 梅魂竹夢已三更永遠的文人自傷 賈政與寶玉的包袱 康熙何以如此眷顧賈家 包衣的身份,奴才的命運 “閑踏天門掃落花”的意境 《紅樓夢》里最悲哀的人物 有個曹雪芹,就有個脂硯 曹公的心靈故鄉(xiāng)是金陵還是姑蘇? 附:與宗璞漫談《紅樓夢》后記大觀園里的女漢子曹雪芹以一支神來之筆,寫盡大觀園里的眾多女子。她們擁有不同的美和不同的命運,讀來令人嗟嘆。有一類女子,外表粗獷,內(nèi)心堅強,她們的人生,從不指望別人,卻也活得干脆利落豪爽大方,如同女漢子一樣。〖=2〗高大豐壯的司棋這是個著墨不多,卻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藝術形象。榮國府二小姐迎春是懦弱無爭的,手下這個大丫鬟卻潑辣蠻橫,鬧起內(nèi)訌來常常搞得雞飛狗跳人仰馬翻。最能體現(xiàn)她“女漢子”精神的,是她為吃一碗燉雞蛋不成而大鬧廚房。司棋的死也很壯烈,這在大觀園的女孩子里實屬異數(shù)。曹雪芹惜墨如金,對司棋的外貌,只用了四個字形容“高大豐壯”,卻有一種傳神的把握。司棋的戀人潘又安,是其姑舅兄弟,“出落的品貌風流”,具有清秀柔弱的稟賦。而與潘又安月下偷情的司棋,則被曹雪芹有意識地賦予了與潘又安完全相反、強烈對比的氣質(zhì)——“穿紅裙子梳鬅頭高大豐壯”。偷情忽被鴛鴦驚散,“那小廝早穿花度柳,從角門出去了”,后來竟逃走了,三四天沒歸家。“司棋氣個倒仰,因思道:‘縱是鬧了出來,也該死在一處。他自為是男人,先就走了,可見是個沒情意的。’”由此心理活動,也可見二人個性之鮮明差異。是不是性情軟弱、沒有擔當?shù)呐擞职布ぐl(fā)了豐壯的司棋強烈的母性保護欲,才產(chǎn)生了這段使司棋走向死亡的孽緣呢?曹公未明寫,只由讀者去細細體味。仗義潑辣的鴛鴦撞破司棋私情的是鴛鴦,司棋氣病后過來安慰她的也是仗義的鴛鴦。這個少女“蜂腰削背,鴨蛋臉面,烏油頭發(fā),高高的鼻子,兩邊腮上微微的幾點雀斑”。在反抗賈赦強娶時,鴛鴦為向賈母明心志,用剪子剪下半綹頭發(fā)。“眾人看時,幸而他的頭發(fā)極多,鉸的不透,連忙替他挽上”?梢婙x鴦毛發(fā)極豐盛。在生活細節(jié)描寫上,高鼻濃發(fā)的鴛鴦雖不似司棋性情蠻橫,行事卻也極盡潑辣,連王熙鳳都得讓她三分。生活環(huán)境的要求、自身氣質(zhì)的光芒,都使這個人物略缺溫柔嫵媚之態(tài),而且早早就斷絕了對男女感情的美好希望。豪爽利落的湘云在第四十九回,曹雪芹妙筆描畫脫了褂子的史湘云,“蜂腰猿臂、鶴勢螂形”,極言其腰細臂長之狀。無獨有偶,史湘云的性格,也如豐壯高大的司棋和蜂腰削背的鴛鴦,爽快利落得很。人們說她“只愛打扮成個小子的樣兒,原比她打扮女兒更俏麗了些”。偏愛湘云的讀者,我想正是看中了她“英豪闊大寬宏量,從未將兒女私情略縈心上。好一似,霽月光風耀玉堂”的爽利與堅強。湘云這個形象,“燒鹿大嚼,里酣眠,尤有千紉振衣,萬里濯足之概”,沒有司棋的蠻,比鴛鴦多了幾分天真,“非韻勝人,氣爽人也”——正如越劇中由女性扮演的風流倜儻的小生,多少給人一種角色倒置的新鮮感與文化氣息,是兼具男女氣質(zhì)精華之輩,贏得歷代讀者的好感。體肥面闊的傻大姐大觀園里還有一個女漢子,卻是全書最為可憐的人物,她就是傻大姐。她是賈母房內(nèi)提水桶掃院子專作粗活的小丫頭,年方十四五歲,生得“體肥面闊,兩只大腳作粗活簡捷爽利,且心性愚頑,一無知識,行事出言,常在規(guī)矩之外”。賈母“因喜歡他爽利便捷,又喜他出言可以發(fā)笑,常悶來便引他取笑一回,毫無避忌”。自得其樂的傻大姐似乎活得真沒意思。就連曹公這天下女子的知音都認定了她是個沒心眼的蠢物。賈母也拿她的愚頑為自己開心?稍噯栙Z府上下,哪個女子活得最自在?她既不悲風也不吟月,不比心機也不斗口角,別人自不屑與之爭——因為她根本就沒得可爭的?——從這個意義上說,她不是真正的“女孩子”,她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女漢子。■ 史湘云的情史湘云的情〖=1〗史湘云在《紅樓夢》中剛出場時,不諳世事。正如王昆侖先生指出過的,在家庭生活和處理女性關系的許多瑣事上,她和林黛玉都不如賈寶玉懂得世故……〖=2〗人世滄桑,情感浮沉。人間的感情,隨著人生閱歷的豐富深邃而起伏變化,真是林林總總,無法勝數(shù)。有的濃郁,有的曠達;有的泛濫,有的節(jié)制;有的沉重,有的疏淡。它們是人生體驗的結(jié)晶,也是時代、環(huán)境、個人心態(tài)共同作用的結(jié)果。臺灣著名歷史小說作家高陽曾寫下歷史小說《曹雪芹別傳》,實是借紅樓酒杯,記自家之感慨。其中一節(jié)敘述青年曹雪芹與平郡王府幕友方觀承在“大酒缸”喝酒,高陽借方之口感慨:“人間的大學問,無非一個情字。做事容易做人難,難就難在一個情字。不容易料理。情而不情,不情而情,情中有情,情外無情,且不說料理妥帖,光能分辨得清,就很了不起了。”高陽筆下的曹雪芹就是這樣慢慢地在生活中理解人性種種復雜的“情”。的確,翻開《紅樓夢》這部巨著,舉目皆是林林總總難以料理的“情”。據(jù)脂批透露,曹雪芹在結(jié)尾處給主要人物都打上了“標簽”:林黛玉是“情情”,賈寶玉是“情不情”,秦可卿是“情可輕”……其中要數(shù)賈寶玉的感情最多最泛,為天地古今男女不能盡之情。也正因此,他反被世人目為癡兒。而依筆者之見,賈寶玉與史湘云之間呈現(xiàn)的感情,就充分印證了高陽所說的“情中有情”。頭一個情,是兄妹之情。隨著時間的發(fā)展、閱歷的增加,逐漸又添了一種比親情深,比友情濃,卻非愛情那樣熱烈的感情;蛟S這正是人世間最穩(wěn)定的一種美好感情。史湘云在《紅樓夢》中剛出場時,不諳世事。正如王昆侖先生指出過的,在家庭生活和處理女性關系的許多瑣事上,她和林黛玉都不如賈寶玉懂得世故。到第三十三回,寶玉挨打,闔府震驚,人們爭相表露著對他的關心。這個說話有點大舌頭,叫寶玉“二哥哥”卻成了“愛哥哥”的湘云,除寶玉挨打當天在怡紅院里圍著寶玉噓寒問暖的女眷中出現(xiàn)過外,接下來直到第三十五回,都沒有過探視寶玉的“記錄”。就在第三十五回,當以老祖宗為首的探視大軍走出怡紅院時,“忽見史湘云,平兒,香菱等在山石邊掐鳳仙花呢”,這看似平常的淡淡一筆,卻從側(cè)面寫出湘云真是個“不將兒女私情略放心上”的頑皮丫頭。這種大大咧咧的性情,與“無事忙”寶玉平日里對她細膩的關心形成一種鮮明的反差?僧敃r序進行到第五十回“蘆雪廣爭聯(lián)即景詩,暖香塢雅制春燈謎”時,這個一向粗枝大葉的少女卻突然成長了。她的心思開始由花花草草投向那些真正關愛自己的人,晚熟的果子蘊滿了真摯的情誼。所以,當李紈罰寶玉去櫳翠庵的妙玉處折一枝紅梅來插瓶時,眾人都只道這罰“又雅又有趣”,寶玉也樂為,答應著就要走。只有湘云、黛玉一齊說道:“外頭冷得很,你且吃杯熱酒再去。”“一齊”二字,真乃妙筆。接下去,“湘云早執(zhí)起壺來,黛玉遞了一個大杯,滿斟了一杯。”——在這歡樂已到達頂峰的時刻,別人都只覺折梅是錦上添花之舉,巴不得寶玉早點擎梅歸來;就連一向體貼的寶姐姐也已忘情,對寶玉的關心不知不覺間缺了席。只有黛玉、湘云,因?qū)氂駪延邪l(fā)自肺腑的關愛,才會首先慮及他的飽暖饑寒,而非旁邊的熱鬧。我們在現(xiàn)實生活中不是也能常?吹筋愃频那榫皢!——故將第五十回與第三十五回前后對照著細讀,你會恍然體悟:不知覺間,對一起玩大的可親的寶哥哥,湘云的關懷竟?jié)u漸與黛玉一樣深沉了。但這感情依然不關風月,只是親情。是的,湘云在逐漸成長,她終于“懂事”了。她對人情世故的體察有了飛躍進步。這從她在第四十九回告誡初來乍到的薛寶琴在大觀園外要謹言慎行上就可見一斑。在這一回,一向沒心沒肺的史湘云卻老神在在地囑咐薛寶琴說:“你除了在老太太跟前,就在園里來……若太太不在屋里,你別進去,那屋里人多心壞,都是要害咱們的。”就連寶琴的堂姐寶釵也沒這樣細致地關照過寶琴?墒,看著一個昔日沒心嘴直的小孩子這樣鄭重其事地講出一番沉痛的大道理來,畫外的讀者又會是怎樣一番心境呢?隨著歲月的流逝,對真善美的人與事,史湘云是更親近與珍惜了;對華麗外衣下的假惡丑,則越發(fā)投注了銳利的眼光。她再不是那個有些懵懂的女孩子了。到第五十七回,當寶玉因受紫鵑“林妹妹要回蘇州去”的情辭試探發(fā)了癡病后,曹雪芹特意寫道:“湘云更是天天過來瞧看。”曹公之筆,真是一絲不亂,云龍傅雨,首呼尾應。此時的湘云,終身已定,由叔父許給了“才貌仙郎”衛(wèi)若蘭。隨著年深歲長,她的女性意識也在逐漸萌芽。她向往著今后的愛情生活,對關心、愛護自己的身邊人,也滿懷著深深的眷戀之情……■端木蕻良的“瀟湘妃子” 端木蕻良的“瀟湘妃子”〖=1〗 端木將以《呼蘭河傳》聞名的蕭紅比作了瀟湘妃子林黛玉。其中“梅邊柳畔”四字,緣起《牡丹亭》,更深的淵源則是《紅樓夢》!=2〗“生死相隔不相忘,落月滿屋梁,梅邊柳畔,呼蘭河也是瀟湘,洗去千年舊點,墨鏤斑竹新篁。惜燭不與魅爭光,篋劍自生芒,風霜歷盡情無限,山和水同一弦章。天涯海角非遠,銀河夜夜相望。”這首詞是端木蕻良1987年與夫人鐘耀群在香港為蕭紅掃墓時寫下的。很明顯,他將以《呼蘭河傳》聞名的蕭紅比作了瀟湘妃子林黛玉。其中“梅邊柳畔”四字,緣起《牡丹亭》,更深的淵源則是《紅樓夢》。巧得很,在端木蕻良1985年出版的長篇小說《曹雪芹》中卷里,竟然也出現(xiàn)過?磥斫^非偶然。這四個字,是中國文化里的一個大主題。從文學閱讀的角度來理解,它在端木那里已成為一個文化符碼,一把鑰匙,一段宿命,一種傳承自《牡丹亭》的詩意。它既是金陵女子精魄之聚化,更糅合了他心中對林黛玉的想象,想必也寄托著他對蕭紅的懷念之意。這種“師楚”的浪漫主義文化精神最終落實到他晚年創(chuàng)作的女性人物身上。他筆下的女主人公,大多有蕭紅的影子。盡管這么多年來在對待蕭紅的問題上他飽受責難,但他對蕭紅的感情,從這些詩詞,從他的紅學研究,從他的長篇小說《曹雪芹》里其實可見一斑。我們可以舉1993年上海書店出版社出版的端木蕻良評論集《說不完的紅樓夢》為例,其中收有端木一段借古抒懷,剖心瀝血的考證:“在曹寅親自刊落的詩中,被保留下來的詩,還有一首題為《悼亡》。這首詩絕不是一首泛泛的作品,而是對心愛的人真情的懷念……這個女人,既無稱謂,更無子女。時至農(nóng)歷九月(舊俗十月一日,應是鬼節(jié)),但沒有人給她送制棉衣(她逝世的時候還是穿著羅衣)……把《悼亡詩》和《詠紅敘事詩》聯(lián)系起來看,可以斷言曹寅早年遭遇的傷心事。而在多少年后,還使他內(nèi)心傷痛不已。他還有‘百年孤冢葬桃花’的詩句。”“多少年后,還使他內(nèi)心傷痛不已”——沖淡的語調(diào)掩藏著熾烈的心緒。我覺得端木蕻良這里是在說曹寅,也在說自己。到了晚年,這種深摯細膩又復雜的懷念,甚至懺悔或許已強烈到不可收拾,必須有所宣泄——這是不是端木先生寫作長篇小說《曹雪芹》的一個由頭呢?而另一個由頭,難道是為完成蕭紅遺書中“留下半部紅樓給別人寫了”的愿望?都已不得而知。我們所知的是,《曹雪芹》也只出到中卷,就永遠沒了下文!隨著端木先生在1996年的離世,這部情致委婉動人的作品也如《紅樓夢》,開放式的結(jié)局,留下了無數(shù)引發(fā)后人意興的故事謎團。在《牡丹亭》里,“梅邊柳畔”指向的是杜麗娘與夢中情人柳夢梅之間的愛情,即陳寅恪教授所謂“世無其人,憑空設想”也。杜對梅的理想是男女情愛的最高境界,卻也是常人無法達到的境界。到了《紅樓夢》,它又與一個中途冒出的女孩薛寶琴緊密相聯(lián)。寶琴生得比寶釵都好,如非早已許配梅翰林家,甚至會被老太太指與寶玉為妻。這就產(chǎn)生了一個疑問:既生黛玉、寶釵,又何來寶琴?我以為曹公安排這個人物,一定有其大旨深意在。寶琴、黛玉,似乎她們的原型之間有著比寶琴、寶釵更深刻的聯(lián)系。在《紅樓夢》第五十一回,大觀園蘆雪廣成為才華橫溢的薛寶琴一展身手之地,正如在上一回,曹雪芹讓史湘云出盡了風頭……在那里,寶琴一氣寫下十首新編懷古詩,后兩首《蒲東寺懷古》《梅花觀懷古》,系以唐傳奇《會真記》與明戲曲《牡丹亭》故事入詩,與前八首以古往今來真人真事入詩形成鮮明對照。《梅花觀懷古》中出現(xiàn)了“不在梅邊在柳邊”之句,是“梅邊柳畔”的一種變體;虬凳緦毲偃蘸鬅o緣嫁與梅翰林公子,卻終將與柳湘蓮結(jié)下姻緣。00讓我們再拿著“梅邊柳畔”這把鑰匙走入端木蕻良晚年創(chuàng)作的長篇小說《曹雪芹》。此書先后出現(xiàn)兩位才貌雙絕的女子,她們的影子疊加在一起,共同成為曹雪芹情感世界中里程碑式的啟蒙者。二女都出自姑蘇李家。一個是蘇州織造李煦的幼妹李蕓。小說中,她與曹寅發(fā)生了一段感情,最后被強人所逼,自沉于秦淮河,透出全書大悲劇的伏線。顯然,端木先生將對曹寅《悼亡》詩中神秘女子的豐富猜想賦予了筆下心愛的李蕓。這個人物,是如《紅樓夢》里的秦可卿那樣“兼美”的。她的藝術原型與生活原型的關系,或許正表達出端木自己在人生不同年代復雜熾烈情感的綜合寄托。“曹雪芹慣會運用疊影法。”這是端木先生自己說的。《曹雪芹》中另一絕才絕色,則是李煦的孫女,李鼎之女李玥。這個名中含了玉與月的少女,也是一個高度審美化、詩意化的女性形象。在《曹雪芹》中卷,李府家破人亡后,事先逃出的玥兒不得不藏在湯興家的小戲班里,化名“云柔”。在五十一章“劇里臺前都是戲,人間天上總關情”中,湯家排演全本《還魂記》(即《牡丹亭》),她為杜麗娘寫了一首詩:“春去春來牽夢魂,三山二水認前身。梨花墜地無消息,剩有青苔空碧痕。”巧極了!《紅樓夢》第二十三回,寶玉寫下的“梨花滿地不聞鶯”句,“梨花”正指黛玉。“梨花墜地”與“梨花滿地”一字之差。由此可見,在端木先生筆下,李玥的命運完全伏著他心中黛玉的命運。在《說不完的紅樓夢》里,他還說過,瀟湘妃子的終局必與洛神,即與水有關。這也是現(xiàn)在被普遍接受了的一種說法。蕭紅死后,端木將她的部分骨灰埋在香港淺水灣,面朝大海。這也是與水有關的。這樣強烈的人生暗示,真使讀者常常產(chǎn)生不知何為現(xiàn)實,何為夢境的閱讀體驗!那么在端木胸中,李玥的終局到底是什么呢?請看這一段:“湯經(jīng)卿不覺吟出聲來。吟罷,含笑問道:‘我和姑娘一首,可以么?’云柔微笑道:‘請!’湯經(jīng)卿提起筆,便寫道:‘雁去冰消何處痕,梅邊柳沿自成村。天心偏照潭中影,云是衣裳月是魂。’云柔微微一笑,拿起筆,在‘天心偏照潭中影’的‘偏’字上,改成了一個‘空’字。湯經(jīng)卿的心一沉……”“天心空照潭中影,云是衣裳月是魂”——“潭中影”顯然是云、月的結(jié)合體,即“兼李蕓、李玥之美”,也系兼美之意。在端木先生苦心營造的詩意世界里,姑蘇李蕓既已為汨羅,那么“潭中影”必還包括以月為魂的李玥。這也正落實了“生死相隔不相忘,落月滿屋梁”之詩意!可惜的是,據(jù)鐘耀群生前回憶,端木晚年為雜事所困,遲遲無法將《曹雪芹》下卷完稿,遂鑄成千古遺憾。但李玥如端木心中的瀟湘妃子一般最終自沉。質(zhì)本潔來還潔去的命運,卻是已透露得再清楚不過的了。這兩位洛神,終成曹雪芹人生的水中月,鏡中花。在李玥與湯經(jīng)卿的詩中,又一次出現(xiàn)了“梅邊柳畔”,只不過改了一個字,為“梅邊柳沿”。既襲《牡丹亭》之旨,更與薛寶琴《梅花觀懷古》“不在梅邊在柳邊”暗合。當然也讓人想到1987年,端木先生在完成《曹雪芹》中部創(chuàng)作后,在香港悼蕭紅的那句凄婉之詞“梅邊柳畔,呼蘭河也是瀟湘”。人間天上,劇里臺前,或許在端木先生復雜的情感中早已沒有分別,也早就無法分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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