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處世? 如何做人? 如何面對孤獨? 如何面對榮耀? 如何愛?如何恨? 首屆茅盾文學獎的 榮獲者李國文 沉寂三十余年, 橫跨世紀的通達智慧 讀遍二十四史, 耄耋之年的大徹大悟 我為什么這樣活? 本書簡介: 全書有對童年生活的真情回憶,有對世情百態(tài)的描摹寫真,有人間冷暖的真實體驗,草木山水的深刻思考,講述了人在一生中不同階段的心境變化:從榮耀到孤獨,從狂妄自滿到日趨成熟,從針鋒相對到寬容豁達。李國文的散文有學問,有真性情,也有洞明世事的敏銳的觀察力,尤難能可貴的是擁有一顆超然的自由的心,唯其如此,方能獲得從容和自信。書中穿插了大量對歷史人物的評點,也夾有作者真實的生活經歷及處世之道。人生就是一場修行。全書通過一個個故事、一段段思考,回答了“人為什么這樣活”的終極問題。 作者簡介: 李國文,中國作家協會專業(yè)作家。男,原籍江蘇省鹽城市,1930年8月24日生于上海。漢族,中共黨員。1949年畢業(yè)于南京戲劇?茖W校理論編劇專業(yè)。中國作家協會第四屆理事。發(fā)表在1980年3月號《人民文學》上的《月食》,獲當年全國優(yōu)秀短篇小說獎。1981年出版的長篇小說《冬天里的春天》于1982年獲首屆茅盾文學獎。隨筆散文集:《罵人的藝術》、《淡之美》、《大雅村言》、《樓外談紅》、《中國文人的非正常死亡》、《中國文人的活法》、《唐朝的天空》等,并著有《評點<三國演義>》、《莎士比亞傳》等書。 目錄: 第一部分當你老了 人之老 不娶少婦 命運如谷 晚年托爾斯泰 第二部分我的處世之道 人生識字憂患始 面子的古之意 戒之在得 嫉妒的顏色 小人禮贊 猶大有悔嗎? 達者一生第一部分當你老了 人之老 不娶少婦 命運如谷 晚年托爾斯泰 第二部分我的處世之道 人生識字憂患始 面子的古之意 戒之在得 嫉妒的顏色 小人禮贊 猶大有悔嗎? 達者一生 溥儀大婚及其他 第三部分世界如此孤獨 迷路記 一個人的夜路 對岸總是有人家 惜春小札 不愉快的秋 拾葉者說 讀樹 第四部分中國文人的怕與愛 仰天大笑出門去 詩人如何不安分? 一生如鬼使神差 三個西湖一個東坡 最天才的女子又如何? 最后總是一出丑劇 猛虎食人 第五部分飲食 嘴巴的功能 茶余瑣話 好酒好詩 閑話閑章 淡之美 北京火鍋 第六部分男女 “泥”愛 兒童不宜 女人男飾 桐花女孩 第七部分一輩子的底氣 為什么重讀千字文 香菱的文學觀 歌德的另一面 迷上巴黎 一、人之老 從最初呱呱墜地那一刻起,到最終化作一股清煙而去時止,每個人,都在時時刻刻地發(fā)生著變化。人的一生,存在著兩種變化,一是從十歲的童年,到二十歲的青年,到三十而立的壯年,到四十而不惑、五十知天命的中年,所發(fā)生的那種加法式的變化。從六十歲的初老期,到七十歲的中老期,到八十歲的晚老期,到九十歲至百歲成為人瑞的終老期,所發(fā)生的那種減法式的變化。一加一減,這就是我們每個人的生命史!袄稀笔且环N必然。這種不經意間的變化,你,或者我,我,或者他,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因為上帝不會讓你一輩子永葆青春。所以,進入老年以后,誰都會發(fā)生無法避免的悖謬啊,顛倒啊,乖錯啊,忮忌啊,牢騷啊,憤懣啊,猜疑啊,暮氣啊,簡直不一而足,防不勝防,而且不知不覺,愈來愈甚。說白了,所謂“十反”,所謂“十拗”,也是與老俱來的必然。南宋陸放翁有詩,抒發(fā)自己的豪情壯志。“不是人間偏我老”,“白發(fā)未除豪氣在”, “心如老驥常千里”, “老夫壯氣橫九州”,是位十二萬分地不服老、不愿老的詩人,但是,活到八十多歲高齡時,也不得不寫道: 鏡里蕭蕭白發(fā)新,默思舊事似前身。齒殘對客豁可恥,臂弱學書肥失真。漸覺文辭乖律呂,豈惟議論少精神。平生師友凋零后,鼻堊揮斤未有人。(《嘆老》) 清人梁章鉅的《浪跡三談》這部隨筆集中,有一篇題為《十反》的短文,也談到了人到老年以后的變化,讀來饒有興味。 世俗相傳老年人有十反,謂不記近事偏記得遠事;不能近視而遠視轉清;哭無淚而笑反有淚;夜多不睡而日中每耽睡;不肯久坐而多好行;不愛食軟而喜嚼硬;暖不出,寒即出;少飲酒,多飲茶;兒子不惜而惜孫子;大事不問而絮碎事。蓋宋人即有此語,朱新中《鄞州志》載郭功父“老人十拗”云云。余行年七十有四,以病齒不能食硬,且飲酒、飲茶不能偏廢,只此二事稍異,余則大略相同。周必大《二老堂詩話》云:“予年七十二,目視昏花,耳中時聞風雨聲,而實雨卻不甚聞,因成一聯曰:‘夜雨稀聞聞耳雨,春花微見見空花!眲t當去嚼硬、飲茶二事,而以此二事湊成十反也。 從兩手空蕩蕩地來到世間,會哭會喊會努力抓住什么會張開嘴要吃東西,無一不是加法。從無到有,從少到多,由弱而強,由小而大。這以后,行云流水,意氣風發(fā),跌打滾爬,揮灑人生也好;有過快樂,有過痛苦,有過笑聲,有過眼淚也好?偸遣煌5卦诩樱恢奔拥綗o論精神,還是物質,都攀登到極致的高度。雖然,加法未必沒有負面的因素,可不管怎么說,那是屬于成長中的煩惱。而過了生命的高峰期,不知不覺老之將至,便不停地開始減法了,吃得不那么香甜了,玩得不那么爽心了,體力不那么健壯了,感情不那么張揚了。緊接著,愛好在淡薄,欲望在消失,趣味在減少,心境在枯竭。這種點點滴滴地減掉,舍不得,又不甘心的“落花流水春去也”局面,你還活著,就無法排遣掉這些難堪,必然就要產生許多別扭。哪怕是最溫柔的減法,也是令人不勝傷感的。曾經擁有的美好、圓滿、幸福、甜蜜;曾經推拭不開的無奈、惆悵、羈情、悲思,終于漸行漸遠,一一離你而去,最后,你總歸還是被減到兩手空空以后,離開這個世界。想得開的老人,只是努力不去想而已,但不等于別扭就不存在了。而想不開的老人,這種垂老的別扭,不為人所理解,越想越煩越是得不到解脫,或腐蝕著軀體,或毒害著靈魂,是要讓你活得不開心的。想到這里,我也就明白,那些故去的,那些健在的,曾經馳騁當代文壇的老先生、老女士、老領導、老前輩,當然也包括我的那些老朋友、老弟兄之類,一張張苦瓜臉,所為何來?活到老,也許不難,但活得明白,活得清醒而又理智,而不是越活越糊涂,越活越癲狂,那就不容易了。尤其時下那些尚能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的名人、聞人、要人、貴人;那些基本上已接近木乃伊狀態(tài)的大師、泰斗、權威、圣人,際此桑榆夕照,苦日無多之時,則更是不能寧耐,不肯安生地要出現一些老文人的心理癥候:一怕冷清;二怕冷場;三怕冷落;四怕看冷臉;五怕人們對他冷冷淡淡。當然,毫無疑問,這些我們曾經仰起臉看的老人家,幾乎無一例外地,難能免俗起來:一喜熱鬧;二喜排場;三喜露臉;四喜被恭維;五喜大家向他鞠躬致敬。好在有的老年人,我相信這是多數,還能知道自己的斤兩,懂得收斂和要求適度,讓年輕人覺得那是一位可愛的老頭兒或值得尊敬的老太太。但不論誰,只要上了年歲,很難徹底擺脫這種精神上的危機感。這種害怕冷漠,喜歡熱鬧的人性弱點,斷非只是老年人所獨有的特色。其中,還應該包括未老先衰的,目前四五十歲,年歲并不能稱之為老,但文學年齡已經終結的知青和知青后一代作家。還有那些文學小老爺們、文學小老娘們,再也寫不出什么像樣的作品,而且也沒有信心將來是不是還有可能寫出像樣的作品時,也是恨不能讓大家高山仰止,將他們供奉起來,以求那種美滋滋感覺的。文壇的全部熱鬧,就是這些基本上寫不出像樣東西的作家們折騰起來的。現在看起來,一個人,除了常說的生理年齡和心理年齡,對文人而言,還要加上一個文學年齡。作為文人,活著,只是意味著他的生理年齡,或者心理年齡。而江郎才盡,寫不出一個字來,說明他的文學年齡,已經進入死亡期。有的作家,有的詩人,雖在陸續(xù)發(fā)表作品,但不具有勃勃的生命力,只是勉勉強強地掙扎,這說明,他的文學年齡實際上進入衰竭期。文學,不相信奇跡。生理年齡可以活到七老八十,心理年齡說不定還可以雄風不倒,老有少心,但能像壯年寫出《戰(zhàn)爭與和平》《安娜卡列尼娜》的托爾斯泰,晚年寫出一部《哈澤穆拉特》來,像壯年寫出《巴黎圣母院》《悲慘世界》的雨果,晚年寫出一部《九三年》來的具有強大生命力、享有較長文學年齡的作家,至少目前的中國文壇上,還找不到一個。當代中國作家,文學年齡都相當短促,三年五年算長的了,維持上十年八年,還能寫出有分量作品的作家,幾乎絕無僅有。甚至,有的人,他的文學年齡開始之際,也就是他文學創(chuàng)造力的結束之時,這以后,除了粗制濫造,別無他能。因此,無妨從新時期文學以來這數十年間,細細算來,可有一位貫徹始終,處于創(chuàng)作旺期的作家?唯其如此,就應該懂得適可而止。文學年齡已經茍延殘喘時的寫作行為,值得尊敬,不值得提倡,尤其不需要沸反盈天地炒作。正如人老了以后,跳跳國標舞,還可以透出一絲老紳士的風度,非要跳迪斯科,跳街舞,還要RAP一番,那就讓人為他那把老骨頭捏把汗了。一般來講,文學年齡要大大短于一個人的心理年齡和生理年齡。某種意義上說,人的精神產品的創(chuàng)造力,大致上是和這個人的生育能力相匹配的。一個作家,寫到老,寫到死,是絕對可能的。但這個作家的最好作品,應該是在他生命最旺盛的時期寫出來的,這幾乎是文學史上的鐵的規(guī)律。除了極罕見的天才外,誰也無法逃避年事愈高,體能愈弱,精氣愈衰,創(chuàng)造力也隨之遞減的法則。“庾信文章老更成”,那是用來哄一些文學老爺子、文學老太太開心的。環(huán)顧宇內,那些捧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家,幾乎沒有一位還能寫出超過自己成名作的作品。我想,不是豐厚的獎金害的,也不是暴得的虛名害的,而是他的文學年齡,基本上畫了句號而使之然耳。然而,從老到死,是一個有的人長些,有的人短些的過程,總體來講,人類的壽數在逐漸延長,當代中國人的生命,能夠較有質量地活到七八十歲,已不是古人所說“人生七十古來稀”那樣難得了。這當然是好事,但老年人越來越多,老年人的別扭,弄得后生們很不好侍候,恐怕也將成為普遍的社會現象。每當看到文壇上的盛會,某位文學老人,被尊坐著,被抬愛著,被吹捧著,被贊頌著,什么著作等身,功勛卓著啦!什么名篇佳構,青史不朽啦!那一番表面文章,好比臘月二十三,送灶王爺上天,不過應景而已。這總使我想起早年看過的一部日本電影,硬把上了年紀的老母親,背負到深山里去的《梄山節(jié)考》,老而成為負擔,成為災難,實在是于人于己皆痛苦的事情了。中國舊時有一本極薄的私塾啟蒙讀物,叫作《千字文》,其中有一句:“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這個“藏”字,對老年人來講,還是很有啟示意義的?偠灾,老是一門值得研究的學問,前人梁章鉅能將這些老年人勢所難免的、習見為常的、遂不以為是新鮮的生活現象湊在一起,匯總起來,便有點意思了。也許這些人生的觀察,早晨八九點鐘太陽的年輕人是不會當回事的。但對照自己,反顧他人,莞爾之余,細細琢磨,也不禁惕然有同感矣。梁章鉅(1775—1849),字閎中,晚年自號退庵,祖籍福建長樂,長于福州。嘉慶壬戌(1802)進士,歷任軍機章京、禮部員外郎,后放外任,長期在外省擔當要職。他與林則徐既是同鄉(xiāng),又是摯友。鴉片戰(zhàn)爭時他任江蘇巡撫,親自帶兵赴上海縣,協同守將陳化成抗敵御侮。看來,他既是能干的疆臣大吏,也是忠忱的愛國志士。清代正途出身的大員,與那些不學無術的買官捐班濫竽充數者不同,與那些提籠遛鳥的八旗子弟托庇祖蔭者也不同,都有較高的學術素養(yǎng),較深的文化造詣。文化這東西,學問這東西,那是一點一滴地積累起來,可不是像過去前門八大胡同里賣給嫖客的“金槍不倒”,像現在某些干部公事包里掖著的偉哥一樣,吞到肚里,立時三刻就能起效的。所以,就文人而言,如果先天不足、后天失調,那他的文學年齡更是屈指可數了。其他這篇《十反》,當系梁章鉅晚年之筆。一個文人,到了垂暮之年,不諱言其老,記下了這個老,承認了這個老,也就很值得尊敬的了。新陳代謝,為萬物生長的自然法則,所以,人生的加減法,文學的興衰史,誰也無法回避,誰也不能例外。老是一種正,F象,一個人總不想老,或者,總不承認自己老,又或,總是在那里裝嫩,裝少壯,裝朝氣蓬勃,殊不知在文學年齡上,早就呈植物人狀態(tài)了。如拉架的老黃瓜種,抹上再厚的綠漆,是無法與頂花帶刺,與剛從大棚里摘下的鮮嫩黃瓜相比的。老,就得承認老,就得服老,人們尊敬你的年齒,尊敬你的資歷,尊敬你過去的成就,尊敬你的好脾氣、好性格、好人緣、好風度,不等于尊敬你現在的文學狀態(tài)。無論如何,那些過時的,過氣的,倒嗓的,老掉牙的,屬于你那個時代的文學觀念,也許曾經光明過,光亮過,或者光鮮過,甚至光棍過的,但明日黃花的東西,屬于歷史,而不再屬于今天,就沒有必要既折磨自己,更折磨別人了。尤其,老年性別扭,演變成老年“性別扭”時,總是情不自禁地想與美女作家,或雖甚不美,但也聊勝于無的亞美女作家,保持著零距離的接觸,那種掉毛老公雞式的肉麻多情,老實說,這世界上最難看的臉,莫過于那些老先生見到女士時的一對七老八十的眼睛,于晦暗木然中迸出的一股邪光了。每見類似的病態(tài)表現,就會想起寫《格列佛游記》的英國文豪江奈生斯威夫特先生曾經說過的至理名言:“當我老時,愿望如下……” 不混在年輕人隊伍里頭,除非他們專誠邀約。不隨便施教,也不隨便麻煩別人,除非對方切求自己。不夸耀年輕時的英姿,力量或如何受女性歡迎等等。不聽諂言,也不要設想自己會蒙年輕女子的青睞。不乖戾,郁悶或猜疑。不鄙薄當代的作風、情趣、時尚、人物、斗爭等。不嚴厲對付年輕人,但接受他們青春的愚昧和缺點。不多言,也不多講自己。不肯定事情,也不固執(zhí)!ぁぁぁぁぁ 江奈生斯威夫特(1667—1745),也是一位活了78歲的英國老作家,讀了他這一系列的“不”,想想我們自己,難道不應該對他的這份睿智,這份明達,這份警醒,這份淡蕩,表示敬意嗎?也許,真是可以引以為座右銘的。 二、舌尖之罪 人有一張嘴,作用有二,一是說話,二是吃東西。不言不語,沒關系,但不吃不喝,卻是要死人的。所以,嘴巴的功能,主要是吃。人人皆會吃,但吃得斯斯文文,吃得惡形惡狀,是很不一樣的。前者表現出一種吃文化,是來自修養(yǎng),后者表現出一種吃心理,則是發(fā)自本能了。中國是個飲食大國,由這種種吃文化與吃心理混合在一起的吃精神,便表現在五千年來我們中國飲食男女之能吃、會吃、善吃、敢吃,以及殫思竭慮,想盡一切辦法,變出千奇百怪的吃上面。中國人嘴巴的了不起,達到“當驚世界殊”的地步,是一點也不夸張的。隨便舉個例子。劉姥姥進大觀園,賈母請客,有一道菜,叫茄鲞。那位在村里常年吃茄子的老婦說:“別哄我了,茄子跑出這個味兒來了,我們也不用種糧食,只種茄子了”。 眾人告訴她,千真萬確是茄子。她再嘗了嘗,也果然有一點茄子香。然后她請教做法,鳳姐說:“這也不難,你把才下來的茄子,把皮刮了,只要凈肉,切成碎丁子,用雞油炸了,再用雞肉脯子合香菌、新筍、蘑菇、五香豆腐干子、各色干果子,都切成丁兒,拿雞湯煨干了,拿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磁罐子里封嚴了。要吃的時候,拿出來用炒的雞爪子,一拌就是了!眲⒗牙崖犃耍瑩u頭吐舌說:“我的佛祖,得多少只雞配它,怪道這個味兒!”僅僅一個茄子,能費這么大的精力與功夫,不得不嘆服中國人的講究口福。別看八國聯軍打進了北京,終究還得退出去,但我們中國飯館,中國菜,打進巴黎,打進倫敦,就立地生根,不但至今不曾撤出,而且有愈來愈甚之勢。到底槍炮厲害,還是飯菜厲害,由此也可領略中國人對于嘴巴這部分功能的開發(fā)達到怎樣的高水平了。平心而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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