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花一諾,輕逝水,渺煙波。越是情深,越多落寞。風(fēng)飛揚(yáng)以唯美文筆,寫盡世間女子紅妝。以古代女子的閨閣細(xì)軟和時日里的點(diǎn)滴辰光為主題,以簡單的事物為線索,以細(xì)膩、唯美,古典、動心的文字,串起那些悠遠(yuǎn)的美好。本書延續(xù)作者以往的風(fēng)格,但在寫作手法上有所突破,不再通篇講故事,而是讓物件流傳,記述留存在它們心里的萬種柔情,總有一個片段,是你熟悉而經(jīng)歷過的。精美的四色印刷,內(nèi)配多副精美圖片。 本書簡介: 本書是一本散文隨筆。自古以來,就有女為悅己者容,無論是畫眉、綰發(fā)、簪花,還是撫琴,書畫,清舞……都如詩般浸潤在傳統(tǒng)文化的漫漫長河中,也都出現(xiàn)在我們觸手可及的生活各處。無論文人名媛,還是民間女子,都或多或少地沾染這風(fēng)雅的趣味,再現(xiàn)那些女子的生活和內(nèi)心情感。 風(fēng)飛揚(yáng)以其優(yōu)美典雅的文筆,將這其中的閑情逸致娓娓道來,點(diǎn)綴以詩詞典故,向讀者鋪張開了一卷美好的畫軸,其中的風(fēng)華,讀者自知。 作者簡介: 風(fēng)飛揚(yáng),塵世女子,內(nèi)斂沉靜,清冷淡泊,貪戀止水梵花的人間,細(xì)捻舊時光里的檀香,用亦慈亦悲的柔腸,行走浮世蒼茫,情深獨(dú)賞,溫良地收藏著紅塵琳瑯,習(xí)慣用文字取暖,秋水為神玉為骨,亦修行,亦放生。淺笑,素心,清歡,亦如隔世云煙里,曾經(jīng)臨窗的女紅……已出版古典散文集《你可記得我傾國傾城》、《青花痣》、《不忘初心,一念江南》。 目錄: 小軒窗 托意眉間黛 長發(fā)綰君心 除卻花開不是真 曾有胭脂痕 當(dāng)年粉黛,何處笙簫 耳著明月珰 鎖麟囊 捻指環(huán),相思見環(huán)重相憶 跳脫秋生腕低香 目錄: 小軒窗 托意眉間黛 長發(fā)綰君心 除卻花開不是真 曾有胭脂痕 當(dāng)年粉黛,何處笙簫 耳著明月珰 鎖麟囊 捻指環(huán),相思見環(huán)重相憶 跳脫秋生腕低香 鏡里朱顏原一瞬 攏鬢步搖青玉碾 錦屏人看得韶光賤 朝對一瓶花 卷珠簾 綠窗人靜,寶鼎香濃 泠泠七弦上,靜聽松風(fēng)寒 淺甌吹雪試新茶 世有靜女書 閑敲棋子落燈花 對別酒,怯流年 念奴嬌 臨春望秋,眉目成書 摻摻女手,可以縫裳 纖腰舞明月,長袖弄清風(fēng) 越女采蓮秋水畔 素年錦色,游園夢中客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前言自序 紅塵細(xì)軟,為愛巧把相思鎖 人生里最難的事,就是堅(jiān)持做自己。紅塵里最好的相處,就是我是我,你是你。 上巳節(jié),春和景明,拔楔修福,這個古老的節(jié)日,孔子念過,王羲之醉過,多少文人墨客吟唱過,多少錦衣華翠的女子期盼過。 這一天,我在山上。莫春者,春服既成。我沒有華服麗飾,只一身布衣,意態(tài)依舊蕭索疏離,心里卻是款款依依。 我在花前出了神,山間谷畔,風(fēng)日灑然,春心有意戀紅塵,觸景生了情。 初相識,早相知,不一樣的花容,卻是一樣的心思不需人猜。城里的春太規(guī)整,是花上春衫為君裁,有縮手縮腳的委屈。還得自然是歸依,天時地利,一朝一夕。 春天是戲曲里的花旦,悄生生地扮起來,羞答答地上場,眼波一轉(zhuǎn)才露面,萬種風(fēng)情便揮灑開來,多情的水袖一拋,春風(fēng)一度曲,萬物相生。唱出來的曲子也艷麗濃烈,有自序 紅塵細(xì)軟,為愛巧把相思鎖 人生里最難的事,就是堅(jiān)持做自己。紅塵里最好的相處,就是我是我,你是你。 上巳節(jié),春和景明,拔楔修福,這個古老的節(jié)日,孔子念過,王羲之醉過,多少文人墨客吟唱過,多少錦衣華翠的女子期盼過。 這一天,我在山上。莫春者,春服既成。我沒有華服麗飾,只一身布衣,意態(tài)依舊蕭索疏離,心里卻是款款依依。 我在花前出了神,山間谷畔,風(fēng)日灑然,春心有意戀紅塵,觸景生了情。 初相識,早相知,不一樣的花容,卻是一樣的心思不需人猜。城里的春太規(guī)整,是花上春衫為君裁,有縮手縮腳的委屈。還得自然是歸依,天時地利,一朝一夕。 春天是戲曲里的花旦,悄生生地扮起來,羞答答地上場,眼波一轉(zhuǎn)才露面,萬種風(fēng)情便揮灑開來,多情的水袖一拋,春風(fēng)一度曲,萬物相生。唱出來的曲子也艷麗濃烈,有那么幾分霸道,就是要在四季里占了先,手里撩撥著五彩絲線,織錦一般,剎那就是鋪天蓋地的芳菲,俯首拾翠色,占據(jù)了每一個角落,絕不留空白,也絕不妥協(xié)。 就先改了這大地的顏色,她婉轉(zhuǎn)歌喉窈窕身段,含笑立在你經(jīng)過的路邊,你來了,你心不動? 她拼了一生情,爭這紅塵朝夕,只因光陰短暫,低回處唱過韶光賤,她依舊灼灼,如此,便更該懂得珍惜了吧。 此時,我與刻骨柔情,只隔一剪花影。春天也是最短暫的紅顏,寧歸隱,也不肯老去,臨水照花,只許憶。 我愛這幾許輕狂,最美不過心里的戀。 我路過一樹一樹的花開,風(fēng)驟起,身后花瓣紛飛如雨落,我用側(cè)目的余光看這些翩躚的影子。春歸,春隱。這世間,沒有無情物,只有無情人。 干脆就在暖陽里盤膝而坐吧,筑屋結(jié)籬,勤奮喜樂,修心里的蓮花。晨凝瑩露,夜臨月影,無聲里開出慈悲一朵,為你,溫柔相對,清風(fēng)共坐。 我似云游的那抹風(fēng),明月是故人,青山碧水是歸途,紅塵喧囂再繁雜,也不信人心皆江湖。 一路走來,內(nèi)心滿滿,卻沉默著萬種深情,一剎那的來來往往,亙古不絕的留存和埋藏,都是我可數(shù)的人生旅途中,望而不舍的眷戀。 日子仍然如水,小院濃翠人閑靜,這一程,不再講故事了,故事里的人和事從來都不曾風(fēng)干,無論何時回顧,都有那樣一把濕漉漉的情懷。以風(fēng)為鄰,以月為標(biāo)記,就這樣和他們平行于世間,一個踱步,就是彼此的窗下和心田。 不講了,卻是更深的懂得,才終至無言。 索性掩了門,低下眉來,然而平凡草木,日月山川,卻浩蕩又柔軟地灑滿了軒窗的格棱,續(xù)上古舊的妝臺,衣襟上的繡花下了凡來,細(xì)細(xì)地生出了蕊。胭脂水粉,綺羅釵黛,那個正梳妝的女子,含情微笑。麟囊里是私密又細(xì)膩的歡喜,珠簾外的四季如畫卷,一幀一幀地變換。偶有一天,銅鏡里生出了驚心的銹斑,如蒼綠的青苔,印著幾許寂寞和年華易逝的蒼涼。 念奴嬌啊,便越發(fā)珍惜起來,不再嬌貴十指纖纖,而是在流年里打磨著一時一辰的繽紛,萬般能擁有的,不過一個自己,不過一個現(xiàn)在。 美人靠上的花瓣映著長裙翩翩,所有的女子,都有紅塵難解的靈性。只有在舊時月色里,還會想起那些心事,原來,原來,目光流落過的一點(diǎn)一滴,行程歸途里,那些心里或有意或不經(jīng)意的收留和駐扎,都是生命里有緣的相遇,是紅塵里且貞靜且端寧的細(xì)軟。 就這樣,用心鎖了吧。與這些精巧的事物許一個海誓山盟的約,但求彼此印照,留一點(diǎn)痕跡三兩線,為可能會有的想念,和似是而非的永遠(yuǎn)。 待塵世的涼薄于盛夏里悠悠化開。我是那個局外人,低眉弄紅妝,系光陰,無礙紛擾。 植物從種子到花瓣,都隨天意往返,安身在哪里,哪里就是獨(dú)一無二的景。人亦如此。 這世上,總有人比你想象中的更愛你。 轉(zhuǎn)瞬小滿。小滿是大智若愚的智者,也是善解人意的女子,懂得花看半開,酒飲微醉,此中會心的佳趣。生活里有小滿就好,就像小喜、小清歡,甚至更微不足道,也不必與他人道,悅己、自得、心知,便好。 從此,閑煮字,慢讀書,看古卷里的山水圖,和一枚初生的葉子說早安,與一朵飄落的花瓣說再見,只想平心靜氣地做一件事,閑時緩步地賞一處景。慢下來才明白登臨的況味,山水的胸襟是那樣雋永悠長,才體味到虛懷若谷,厚德載物的深情,才懂得怎樣去品味山里的一草一木,也才相信平心可得七分閑,閉門即是深山。我守護(hù)著自己亦慈亦悲的柔腸,知道了太多的情深只能獨(dú)賞。 我內(nèi)心想要的,并不是單純的那一把閑情,而是知足長安,不辯不爭。做紅塵里一個淡雅的女子,在深深歲月淺淺光陰里潛心修行,不求深刻,但求簡單。 總有那么些許時光,慢工,細(xì)活,如臨窗做一件手工,一針,一線,有云霧就縫上云霧,有陽光就縫上陽光。寡言,但熾烈,也真誠。守得寂寞,卻不孤單,風(fēng)為裳,心若蘭,就這么驚艷紅塵,靜候花開,長伴花落。烙下的痕跡是胭脂色,打磨成老琉璃,手指間落的,就都是菩提了。 春知短而艷,夏知狂而烈,秋知肅而收,冬知隱而寒。人生至簡,不過是瀟湘雨來賞雨,紅塵客至待客。 才有初心,便已不同。內(nèi)心深處,最后的那抹純色孤獨(dú),靈性為屬,生命為終,傾盡天下,沒人能夠帶走。 很多話,說,是桃花艷,不說,是空谷蘭。你不覺悔,那就無憾。 很多時候,選擇不說,未說出的話,不說,才是對的。 這一生,要修成自己的田園,必得千石成一徑。這每一石,都是繁華別后,角落里孤寂的守候,一點(diǎn)點(diǎn)打磨,一寸寸鋪就,幾番風(fēng)吹雨打,淚水苦澀都有過,才可見花木扶疏的春色。就這樣吧,修石,筑路,為心里的沉靜清冷,不棄,不舍。 愿做一株最樸素的植物,知寒守暖,向陽而生,端坐在時光深處,一寸光陰一寸碧,有質(zhì)感,有底色,有內(nèi)心飽滿的柔情,與歲月同修。 我愛這萬丈紅塵,書卷里遇故人,貪著那份薄情,寫作是放生,落墨的心思,一夢千年,唯念是真。解風(fēng)情,識舊物,戀草木,尋往昔,守真向善。前世來生,都可握在這一時一辰里伴著過,那份驚心動魄的熟悉,牽連著跋山涉水不曾抹去的痕跡,分明就是,舊地,故人,老物。 我愿柔腸到最終,在心里涉江采芙蓉,信緣分,信注定,信冥冥之中,天意從容。 萬事終成空,但無思不天涯,一念,一生。 讓我,是我。小軒窗 紅塵凈土,鬧市幽谷, 曾有花鈿委地?zé)o人收,人生流轉(zhuǎn), 四時相傳,終寂于淡泊無煙。 平靜地看一出戲,獨(dú)自等待結(jié)局, 乍見之歡,不及久處不厭,遠(yuǎn)心于物,世間極致的美好,必不需委屈來求全。 博古幽思 托意眉間黛 遠(yuǎn)山眉,意在遠(yuǎn)山浮蒼, 前路茫茫,愛之所系, 跋涉一場。 那份欲說還休的情懷,是隨早春的一抹花事開始的。 她端坐在梳妝臺前,菱花鏡里,依然是那個沉靜如蓮的容顏,默默良許,一聲自己都不曾察覺的輕嘆。她打開描著梅枝的八寶奩,幽暗的花香輕裊地彌散,這些琳瑯又孤涼的粉黛和珠環(huán),是她日日拈起又棄下的涼薄光陰。她用心打磨著春華秋實(shí)明月的清輝,如同這樣細(xì)細(xì)點(diǎn)染著鏡中的自己,唯愿瑣碎而易逝的時辰里,一點(diǎn)一點(diǎn)生長的心思,也能有花魂月魄的眷顧和垂憐。 天光清明,洞徹地透過軒窗,蘭草的影子恍惚地印在光潔的桌上,她用執(zhí)筆輕輕掃著眉端,眉骨上一彎柔情緩緩蕩漾,將散又收,隱到無情,未來得及道一句可惜與珍重,這溫婉卻借了一把命運(yùn)的風(fēng)勢,飛上了后園薔薇花枝的秋千架,飛出了庭院粉墻寂寞蝶衣。 再回來,遠(yuǎn)山重重。 她靜靜地坐著,不著一語,不念一人。也看不到悲歡,急或者緩都絲毫未見,總說藏在深閨的女子容易自哀自憐,不過是沒有可戀的那個人罷了。大觀園里的林妹妹有了寶哥哥,仍然難以自持地吟花葬心,不是不知愛的情深,只是這美好,飄萍寄水握不住,反而悲戚與疼痛能給她真實(shí)的存在感。 沒有那么多的凄苦這么容易就被人瞧了去,再百轉(zhuǎn)的柔腸,與旁人擦肩,也是貞寧不可近的淡薄。詩詞曲賦里流傳的閨怨多是男人所寫,或者寫給男人看,更或者,只因與心相關(guān),才在他面前流露了凄楚與哀傷。吟念紛紛如雪,要那個冰清的相見,連惆悵也是珍貴的,好比茫茫人海里,陡然隔岸,相對儼然。 大概世間男子都希望那顆玲瓏的女兒心,在思、在想、在盼。他們千山萬水,追風(fēng)逐月,越是如此,越希望能住在一顆心里面。 隔著鏡子,就像隔出了另一個空間,里面的人分明是自己,偏又恍惚,仿佛是不確定的,幾分玄妙慢慢放大。它能照出眉目,可也能把性情臨摹了去?總覺得失神,借著眼底的波光,自生煙云,是被鏡子里的人借走了吧,能臨影的物件都通著靈,比如水面,還有,對面人的眼睛。 枯枝淡色,蒹葭蒼蒼,那雙星眸,深如寒潭是她,妙如春花也是她,縱然和煦如暖陽,散淡似云過天庭,也是難猜的清遠(yuǎn)。其實(shí),那段盈白心思,是藏在眉端的,掩不住,卻總是被忽略。簇簇落下來,荏苒浮生里,時光落了雪。 然而再刻骨的冰封,也抵不過一場為你而來的春風(fēng)。 是誰支起了窗,吹面不寒的風(fēng)帶著植物生長的氣息,柔柔地吹到臉上,可落到心里,卻是十萬里火急與浩蕩。 已經(jīng)是春天了,過往的風(fēng)明顯清軟,那花枝等不及,先上了羅衣輕衫,外面的賣貨郎穿街過巷,想必又有了新顏色,才使這腿腳奔得忙。 一切都要活絡(luò)起來,光陰更迭,催生的,是紅塵里的情絲,尋找那個落腳點(diǎn)。 再清涼的心也怕懷春,一朝冰凍遇楊柳風(fēng),全化了五彩斑斕,且生著香,不暗、不躲、不藏,就那樣張揚(yáng)那樣烈,不瘋魔、不成活。只因這韶光賤呀,傾城的顏色,轉(zhuǎn)眼便褪了,余下的時光仿佛無涯,全是寂寂。 我走在春風(fēng)里,忽然就有那么一瞬間,說不出的情緒滿滿地壓在心上,難言的感觸,只想落下淚來。待全心全意地去追尋,卻又倏忽縹緲,漸漸淡去。立在花影里獨(dú)自回味,似一痕清淺的舊夢,無法描繪得清楚,找不到那個能完整表達(dá)出的詞句,怎么都不合適,怎么都是唐突,只有自己清楚,那珍而重之的悲欣與感動,是百轉(zhuǎn)柔腸里最無情的驚動。 或者就是天意不讓說,說出來就淺了、淡了、薄了,能臨摹和形容的,一定都不是極致的,王羲之醉了才有《蘭亭序》,曹雪芹十年血淚未能讓《紅樓夢》終結(jié),而這殘缺,卻映襯著它無處不美。 包括世間那份最珍貴的懂得,定不是解釋了又解釋,敘述了再敘述才讓那個人明白,而是眉目才動,一個眼神,一個微笑,彼此已經(jīng)篤定,不會有任何差錯。 只有心里隔山隔海,才會用喋喋不休的語言做倚杖,知己難遇,所以不求不盼。幾生幾世修來的緣分,若注定在這一程安穩(wěn)豐盈,屋檐下的那份等,苔上痕最清楚,這就是修行。 苔上痕,眉間黛,生就的兩兩無言兩心繾綣,把這塵世,看得最不自由。 學(xué)畫蛾眉獨(dú)出群,當(dāng)時人道便承恩。 唐人有多大膽,從女子的眉端就可想見。 蛾眉妝是唐朝流行的一種畫眉方法,需將眉毛全部拔除,再用石黛于靠近額中的地方畫上兩道短而粗的眉,如翅膀一樣,也叫“飛蛾妝”。 “蛾”之一字,真真是形象,貼上圓潤白皙的面,驚了多少才子心,伴著大唐氣象,讓詩直達(dá)千古高峰,后人只能仰望,連追意都不敢再生。 這一妝容,留存在周昉的《簪花仕女圖》里,這是唯一存世的唐代仕女畫孤本。畫中庭院的陳設(shè)簡單,而這幾個貴族女子卻熱鬧得落塵生香。她們逗犬、拈花、戲鶴、撲蝶,且都是妝容精致,衣飾華美。所有女人的聚會,都是顧盼時比美的盛宴。聳云髻,步搖,簪花,袒領(lǐng)服,披帔,石榴裙,櫻唇,蛾眉,貼花鈿。無一例外,連旁邊執(zhí)扇的侍婢也是相似的妝,可想而知在唐朝,流行如時尚,便是那一夜春風(fēng)了。 在這些女子的神態(tài)間,不見任何孤寂落寞,相反還透著那么幾分安詳和氣定神閑,對生活有著百般的樂趣,沒有悶,也沒有愁。 可見她們用來畫眉的,一定是螺子黛。 粉白黛黑,施芳澤只。據(jù)說畫眉這一化妝方式起源于戰(zhàn)國,那個聰明的女子一定是眉毛不夠黑或者長,她用燒焦的柳枝偷偷地掃在眉上,被人瞧了去,一番大驚小怪的夸張?jiān)儐柡娃D(zhuǎn)過身的嘲諷后,竟然是掩門合窗地效仿。從此畫眉的方式和技巧,還有眉樣,隨著朝代在不斷地變化,千奇百怪層出不窮,一發(fā)不可收拾。 很快發(fā)現(xiàn)了黛,黛是一種黑色礦石,碾成粉末加水調(diào)和來畫眉,比焦黑的枯枝典雅了太多。漢墓里出土了一些石硯,經(jīng)考證,這正是用來磨石黛的工具。 紛爭落幕,天下初定,是需要畫眉的人越來越多了嗎?枯枝顯然有些輕率,像燒火的丫頭,難進(jìn)閨閣,也上不了妝臺。石黛出現(xiàn)得恰到好處,有了身價,對待的心,自然又有幾分不同了,連不需要畫眉的人也要精挑細(xì)選出幾塊,細(xì)細(xì)磨了化開,那柔情便也似了水,可上眉梢了。 《詩經(jīng)》里亦有句子“螓首蛾眉,巧笑倩兮”。讓人心動而懷想,但是這個“蛾眉”,卻是細(xì)長彎曲,這里借的是蠶娥的觸須來比喻,想起來也仍是妥帖,可是形狀上卻大相徑庭。 眼見這眉,也要生對時代才可愛,否則,定是一場笑話。 漢代劉熙在《釋名》中寫道:“黛,代也;天眉毛去之,以此畫代其處也!惫糯赢嬤^的眉樣何其多,但前提條件無一不是先要把天生的眉毛去掉,我不得不煞風(fēng)景地想象,卸了妝的容貌該是怎樣的慘淡,雙眉未畫成,哪能就郎抱,怪不得病中的傾城女子,不許那個愛著的人見著。 女為悅己者容,到底還是幸運(yùn)的。如荒寂的樹,生長在他經(jīng)過的路邊,恰是最好的年華,這一季花期,必不再有絲毫猶豫。盛妝相迎,換一世回顧,一場風(fēng)雨便是百年身,那綠肥紅瘦的嘆息,是窗下的海棠,也是簾內(nèi)的自己。 不覺就心疼了,為那些生動的女子。怎能不自憐,對鏡梳妝也傷感,卸妝更難擋凄涼。古人云,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她們卻先要在心里留一個傷口,種下愛與情,再從容貌里開出春意來,倒不及墻角的花花草草由人戀,卻定是酸酸楚楚的怨,恐怕一生,都難排遣。 從去掉眉毛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身為女子的不易,注定的身心不自由,要靠那一筆斑駁,來縫補(bǔ)綢緞上的織錦,有寒夜里裂帛的決絕和義無反顧,也有一針一線刺破的纏綿與流連,端端地繡出個與山河同壽,那紋樣再多情,也是要冷冷地對著這個無情塵世。 沒有什么能衡量出幸福,哪怕價值千金的螺子黛。 隋唐時期,已有女子能用上從波斯進(jìn)口的螺子黛,同樣作為一種青黑色的礦物顏料,它的制作更加精良,已經(jīng)能夠做成各種形狀的黛塊,蘸水便能直接使用,無須再研磨,效果也更加細(xì)膩和服帖。 這樣的螺子黛擺放在梳妝臺上,恰似書生案頭的墨錠,從此才子佳人的故事,一演就是幾千年。 隋煬帝開通了京杭大運(yùn)河,煙花三月下?lián)P州,在江南,龍舟上有妙齡少女千人,手執(zhí)雕板鏤的金楫,被稱為“殿腳女”。單劃船的人就需要千數(shù)之多,可見這船有多龐大華貴,如此分量的船,卻召女子來搖楫,看來是不圖速度的,就要一個養(yǎng)眼。 這些女子其實(shí)就是征上來的民夫,水淺舟行不暢處,她們還要下去拉纖,于地位和前程上是沒有什么指望的。就算是有那么幾個長相出眾的,也無異于遮天蔽日的森林里開出的野花,何況舟上不止她們是女子,妙曼歌舞,琴弦暗扣,含羞帶怯立于帝王面前的,都是天下絕色。 依隋煬帝的性子,這些殿腳女一定都穿著一樣的衣服,梳著一樣的發(fā)飾,走路無聲,自然也不必有話,目光低垂,眼神是不敢看向前方的,何況帝顏。 她們不過是風(fēng)過處江水拍岸卷起的浪花,看時是一片茫茫景色,轉(zhuǎn)瞬也就散了,沒有誰會注意到每一滴微不足道的水珠。 于千人之中,隋煬帝看見了她,透過層層簾紗,越過蝶舞鶯歌,那個專注的女子一彎秀眉,把人牽了又牽,惹了又惹。這個擅畫蛾眉的揚(yáng)州吳絳仙,被隋煬帝封為了崆峒夫人,成了他的婕妤,隋煬帝因愛之眉色,每每倚簾顧之,移時不去。有波斯國來的螺子黛,號稱娥綠,每顆值十金,皇上全部賞給吳絳仙獨(dú)享。其他的后宮嬪妃也紛紛效仿吳絳仙,以盼皇帝青睞,能眼波停留,然而再怎樣,也是握著銅黛底氣上先差了幾分。隋煬帝說,古人言秀色若可餐,如絳仙,真可療饑矣。就這一句,多少心懷就此黯淡。 所以楊貴妃知道這眉有多重要,她云為衣裳花為容,沉香亭里飲的玉液瓊漿,百花叢中醉得明月黯然珠有淚,連跳的舞都是廣寒仙子的霓裳羽衣曲,這樣的女子,生就的不平凡,放眼全天下,她不會以誰為模板,自然要日日出新妝了。 一旦新妝拋舊樣,六宮爭畫黑煙眉。這也只是一時,等滿宮皆是黑煙眉的時候,這新妝便也到了盡頭成了舊樣。晨曦的盈露還沒有盡數(shù)退去,清新的枝葉上閃爍著活潑的光,滿月門里的閣樓下,一身華貴的她,眉梢上點(diǎn)著嫣紅,貼著素羽,國色天香地盛放,也驚也艷,如此無拘無束的扮相,六宮粉黛如浮云,哪里還顯得出顏色? 而唐明皇也分明會賞。盛唐的月光都有三分酒氣,唐明皇一身才藝,能預(yù)見的事物已經(jīng)難以引起他的興趣,如春來了花會開,秋涼了夜深沉,不過是年年往復(fù),等也是它,不等也是它。蒼天知道這些攏不住他的心思,命數(shù)有定,許給他一個楊玉環(huán)。她是他懷里的解語花,卻不是一味在身側(cè)攀緣的凌霄,留著的那份靈氣,似一根有魔力的弦,撩撥著帝王的心動,哪怕在燈暈的對飲里,也仍然盼她明日的容顏。 以色侍君,她有她的好,鏡中的自己就是歲月里磨煉的利器,仗著那份愛與寵,招數(shù)越發(fā)無形。唐明皇愛之不及,命畫工作十眉圖以流傳,一曰鴛鴦眉;二曰遠(yuǎn)山眉;三曰五岳眉;四曰三峰眉;五曰垂珠眉;六曰卻月眉;七曰分梢眉;八曰涵煙眉;九曰橫云眉;十曰倒暈眉。 眉目相對的那一刻,紅塵里愛這一場,彼此成全了。 即便這轟轟烈烈的故事,進(jìn)了傳奇,上了戲臺,后來也沁了卷軸,上了鏤雕的門楣,多少世間女子感嘆著,卻也不敢羨慕,皇宮里的凄涼,是楊妃嬌笑時,那個曾經(jīng)一樣受寵的梅妃,儼然是已棄忘的舊妝,桂葉雙眉久不描。 倒不如把泛黃的古書再往前翻幾頁,在章臺街旁等一等,那個為妻畫眉的張敞,馬上就要路過這里邁向朝堂。 漢時的張敞,官拜京兆尹,他從政有道,賞罰分明,但卻沒有威儀,朝廷里大概還好些,出了宮門就行動隨意起來,比如用折扇拍馬之類,論起來也不算什么有礙觀瞻或失體統(tǒng)的事,最多就是失了些身份,還可劃為灑脫一類。據(jù)說他每日在家為妻子畫眉,且畫得眉毛異常嫵媚,這等夫妻間的閨閣趣事,可見二人感情甜蜜,也委實(shí)沒有什么不妥。 漢賦旖旎風(fēng)流,穿云摘星望仙容的事不少,怎這深院日常的細(xì)微相對,倒難容了。有人就用這些事來參奏張敞,張敞對皇帝說,臣聞閨房之內(nèi),夫婦之私,有過于畫眉者;实蹛巯牟拍,未加責(zé)備,但最終,張敞也沒有得到重用。 也許本可以成為一代名臣,流傳下來的影子卻是印在了“張敞畫眉”的故事里,后人替他解釋,張敞與妻子原本就是一個村子里長大,幼時頑皮的張敞投擲石塊傷了女孩的眉角,女孩因此未尋到婆家,張敞做官后聽聞此事便上門提親,并日日親自與妻畫眉以表心里的內(nèi)疚。 一番濃情深愛,容不得抽絲剝繭,也容不得添枝加葉,其實(shí)歲月淡去的和留下的,都是最真實(shí)的面目,只是有人固執(zhí)地相信復(fù)雜,有人頑強(qiáng)地堅(jiān)信單純,最終都是無奈。 心一執(zhí)著,萬事不得自然,記住這一刻就好。張敞為妻畫眉,如此不倦,那些朝朝花開的嫣然,如執(zhí)筆寫下的信約,這一個瞬間,他便是天下最溫柔的男子,眼前端坐的妻,便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是不是螺子黛,又有何妨? 張敞妻子的眉毛有多美,大概當(dāng)時也無幾人得以見到,但傳聞里的絕世之姿卻一定是真的。愛著的那個人畫,愛著的那個人賞,旁人哪里懂得,剎那,就這樣永恒了。 張敞畫眉與韓壽偷香、相如竊玉、沈約瘦腰并稱為古代四大風(fēng)流韻事。 鳳髻金泥帶,龍紋玉掌梳。走來窗下笑相扶。愛道畫眉深淺、入時無。 弄筆偎人久,描花試手初。等閑妨了繡功夫。笑問雙鴛鴦字、怎生書。 司馬相如竊的“玉”是卓文君,文君姣好,眉色如望遠(yuǎn)山,臉際常若芙蓉。細(xì)長舒揚(yáng)的遠(yuǎn)山眉,含著淡淡的淺憂,落筆不絕,隱隱歸入絲鬢,引人遐想,仿佛那個意猶未盡的句子,低吟了還不夠,需得會品,才知意韻悠長。 這遠(yuǎn)山眉,是帶著才氣的,看起來柔婉服帖,實(shí)則有著骨子里的清曠和流離。文君果敢,司馬相如放情于綠綺琴,一曲《鳳求凰》遂了心,文君接到書信便連夜私奔,綰了發(fā)髻當(dāng)壚賣酒,為了愛情,貧賤不移,坎坷不離。彩衣羅帶拋下的那一個轉(zhuǎn)身,一幕才子佳人的大戲才剛剛響起足音。 走到圓滿的那一步,還需一幕又一幕。往后的日子花開花謝,司馬相如有心納妾,以詩試探,文君不遮不掩,冰涼的劍光,利落而決絕。 朱弦斷,明鏡缺,朝露晞,芳時歇,白頭吟,傷離別,努力加餐勿念妾,錦水湯湯,與君長訣! 亦如她當(dāng)初的來,認(rèn)定了,再不回旋。 有多少人都是這樣,走到鮮花滿園就忘了最初的艱難,如初見的心動,總是消磨于一季又一季的初見。然而誰都不是她,納了妾也不過是鮮花著錦,失了她,才是蒼白。 好在,相如還明白。 他回到了文君的身邊,文君撫著錦緞上的折痕,眉目依然明朗,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清晨簾幕卷輕霜,呵手試梅妝。都緣自有離恨,故畫作遠(yuǎn)山長。 讀著歐陽修的句子,依稀是文君心底的脆弱,徒剩個枉凝眉。 遠(yuǎn)山眉,意在遠(yuǎn)山浮蒼,前路茫茫,愛之所系,跋涉一場。 原來這世間真的難尋什么永恒,也唯有天地日月和與之相伴的自然,而自然里的萬事萬物又無時不在發(fā)生著變化,就算手里拿著那件千年前的盟約之物,也不過寫滿聚散,卻無論如何說不出那句遺憾,光陰凜冽,原本短暫,與其哀傷,不如微笑當(dāng)前。 墨已黯淡了顏色,眉也不似當(dāng)年,書卷里記載的久遠(yuǎn),翻開是情,合上是空,無聲地結(jié)成了一枚冷香丸,告訴你,怎樣柔軟而感知成飽滿。 女子總是長情的,今時今日,還要牽著前世來生一起過,好像這樣便可牢牢握住了因果,連心都不再有過多的掙扎,就當(dāng)自己是開在塵歲里的花,一日一日的描畫,是心里情思靜默,努力而催發(fā)。 閣樓女子婉約而嫻靜的牽掛,不過是那個畫眉人,肯一筆連三生。 那個在路上的人,該歸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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