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爾克曾在給一個青年詩人的信中寫道:“你要愛你的寂寞!蔽矣X得這話就像是對今天的譯者說的。翻譯,寂寞而清苦;但是,能把職業(yè)當作事業(yè),能使技術成為藝術,能在工作中找到樂趣,能從苦中嘗到甜的滋味,又何嘗不是人生的一種幸福呢?——周克希 《譯之痕》是著名法國文學翻譯家周克希先生翻譯之路上的手稿集。為了翻譯的信、達、雅,他對翻譯作品反復琢磨,每譯一書必作廣泛的翻譯修改,因此留下數(shù)量驚人的翻譯手稿,這是非常難得和珍貴的。除了大量的翻譯手稿圖以外,在書中,周克希用隨筆的形式回憶了數(shù)十年的翻譯歷程,文字簡練、沖淡,感性而又節(jié)制,散發(fā)靈性的光輝,在展現(xiàn)自身翻譯修為的同時,也展現(xiàn)了個人魅力,謙遜、溫柔但非常堅定。我們從中感受到的不僅僅是精妙的文字,更可以深刻理解文學翻譯之路的甜蜜與艱辛。 本書簡介: 《譯之痕》是法國文學翻譯家周克希先生的最新隨筆,多幅珍貴手稿直觀地展示了好的譯文是怎么得來的,那些意味深長的文字是經(jīng)過了怎樣纏綿輾轉(zhuǎn)的思考,從而成就了迷魂之作,來打動讀者的心。全書按照周克希先生翻譯生涯的時間與作品來劃分,從他熱情地投身于自己喜受的翻譯事業(yè)開始,心無旁騖,順其自然,一部部好作品接踵而來。相關譯作的手稿記錄下了數(shù)十年人生思考的“痕跡”,每一個章節(jié)俱見其翻譯心得和灼見,比如“好譯文是改出來的”、“譯筆貴在傳神”、“文字應求鮮活”、“文字來自透徹理解”等等,亦可見其追根究底的較真,又有尋找精妙的探究。這本手稿集反映了一個翻譯家的閱讀和翻譯歷程,也展示了一個翻譯家的為師之學、為范之正。 作者簡介: 周克希,1964年從復旦大學數(shù)學系畢業(yè)后,在華東師大數(shù)學系任教,其間于1980年至1982年去法國巴黎高師進修黎曼幾何,回國后任副教授。1992年改行調(diào)至譯文出版社從事文學編輯工作,任編審。翻譯的文學作品有《追尋逝去的時光卷一去斯萬家那邊》、《追尋逝去的時光卷二在少女花影下》、《追尋逝去的時光卷五女囚》、《包法利夫人》、《小王子》、《基督山伯爵》、《三劍客》、《不朽者》、《王家大道》、《古老的法蘭西》、《俠盜亞森羅平》、《格勒尼埃中短篇小說集》、《幽靈的生活》等。著有隨筆集《譯邊草》。 目錄: 壹第一次人生 數(shù)學 貳翻譯是一種選擇 《成熟的年齡》 叁尋找文字背后的感覺 《古老的法蘭西》 肆深深的悵惘 《不朽者》 伍嘗試粗獷的筆觸 《王家大道》 壹 第一次人生 數(shù)學 貳 翻譯是一種選擇 《成熟的年齡》 叁 尋找文字背后的感覺 《古老的法蘭西》 肆 深深的悵惘 《不朽者》 伍 嘗試粗獷的筆觸 《王家大道》 陸 大仲馬情趣 《基督山伯爵》 柒 重溫少年俠氣 《三劍客》 捌 好譯文是改出來的 《包法利夫人》 玖 用心去感受 《小王子》 拾 略帶佻達的文體 《俠盜亞森·羅平》 拾壹 譯筆貴在傳神 《格勒尼埃中短篇小說集》 拾貳 文字應求鮮活 《幽靈的生活》 拾叁 “悠悠萬事,一卷為大” 《追尋逝去的時光·卷一·去斯萬家那邊》 拾肆 文采來自透徹理解 《追尋逝去的時光·卷二·在少女花影下》 拾伍 慘淡經(jīng)營和個人色彩 《追尋逝去的時光·卷五·女囚》 拾陸 只因為熱愛 《譯邊草》 拾柒 終有一別 《〈追尋逝去的時光〉讀本》 拾捌 譯后余墨 “追尋廿鈔” 拾玖 童心未泯 繪本十六種及其他前言代序 一個人的一生,說簡單也簡單,幾條文字即可勾勒。視點退遠了,地圖上只見那些大河的流向。 一個深夜,我在電腦上將《譯之痕》的PDF文件讀了一遍。它是周克希先生一生的學術流向。一個數(shù)學老師,忽發(fā)奇想,不務正業(yè),從票友到下海,終于墮落成了翻譯家。說“墮落”是站在數(shù)學的立場,換作文學,應慶幸他的加盟。一個好故事。 我平常愿意說自己喜歡讀西方文學,但說得毫無底氣,因為不懂外文并且沒希望去懂,只能“說來慚愧”。讀來讀去,仰仗翻譯家的工作。因此,將對原作的敬畏移情于翻譯家們。他們居然能將原文讀下來,還翻譯成中文,有恩于我這樣的讀者。 在我的經(jīng)歷中,能讀到西方文學曾是一件可慶幸的事情,于是一開始并不計較譯文的高下。當然我知道譯文難免不能盡述,有優(yōu)劣與風格之分,但我的說法是,大師的經(jīng)代序一個人的一生,說簡單也簡單,幾條文字即可勾勒。視點退遠了,地圖上只見那些大河的流向。一個深夜,我在電腦上將《譯之痕》的PDF文件讀了一遍。它是周克希先生一生的學術流向。一個數(shù)學老師,忽發(fā)奇想,不務正業(yè),從票友到下海,終于墮落成了翻譯家。說“墮落”是站在數(shù)學的立場,換作文學,應慶幸他的加盟。一個好故事。我平常愿意說自己喜歡讀西方文學,但說得毫無底氣,因為不懂外文并且沒希望去懂,只能“說來慚愧”。讀來讀去,仰仗翻譯家的工作。因此,將對原作的敬畏移情于翻譯家們。他們居然能將原文讀下來,還翻譯成中文,有恩于我這樣的讀者。在我的經(jīng)歷中,能讀到西方文學曾是一件可慶幸的事情,于是一開始并不計較譯文的高下。當然我知道譯文難免不能盡述,有優(yōu)劣與風格之分,但我的說法是,大師的經(jīng)典之作經(jīng)得起損耗。這就像聽到西方無標題音樂歡喜得如節(jié)日的那些日子,誰還有心情計較樂隊或播放器材的好壞。東西方文化的差異太大,那些凸顯的特質(zhì)令我們震撼,開啟心胸和視野,于是來不及較真細節(jié)的出入。在文學,一經(jīng)轉(zhuǎn)述,更重要的東西已無法保全,連古文今譯都是愚蠢之舉,翻譯西文怎么可能盡善盡美,怎么可能讀出原作十足的風貌?翻譯,從根本上說,是一項著名的有功德的不可或缺的山寨之舉。信達雅像地平線那樣可望而不可即。因工作需要,我曾細細比對過一部西方名著的幾種譯文,有時確實如從兩個文本譯來。其中必有錯譯。我不懂外文,只能猜測。用自己的寫作經(jīng)驗和人生體驗來猜。即便如此,我還是感謝譯者,他們總是基本傳達了原文的大概意思吧。他們不可能將《浮士德》譯成《尤利西斯》吧。后來我認識了周克希先生,承他不棄,多有教誨。他沉靜地說我的看法是非常寬容。他將我不了解的翻譯過程擺在我面前,甚至奇幻地發(fā)我譯稿,要我大膽修改。后來知道,他發(fā)給好幾個朋友,也真有人很爽氣地修改。我覺得這事不太靠譜,我不懂原文,如何能改?是的,我懂一點中文,讀得不順可以隨手標示一下。翻查過往郵件,1999年他發(fā)我《譯邊草》的原稿,我尚可支吾,2001年發(fā)來《追尋逝去的時光》譯文,有時還跟我在電話中討論,雖說是莫大的榮幸和最好的學習機會,我已且戰(zhàn)且退了。直到最后不戰(zhàn)而退,F(xiàn)在他已暫停翻譯普魯斯特,我可直言,在我,普魯斯特是小說之神,在不懂原文的狀態(tài)下去猜原作是什么意思,應該如何用中文來傳達,有點褻瀆。當然,我即便想褻瀆也未必得逞。周克希很低調(diào)很謙虛很儒雅,但他決不盲從屈從。他無非討一個意見,聽不聽在他。因他有原則,我也曾胡亂說過幾句。在一個翻譯家印刷譯文之前說三道四,畢竟是一種誘惑。有個成語叫“殫精竭慮”。周克希就是這成語的出處!蹲g之痕》有原稿為憑,他把原作的句子看來看去,想來想去,翻成中文再改來改去。他愿意請教別人,也是相同的意思,泰山不拒抔土,江海不擇細流,非要尋到更好的譯文。我曾笑說這是不發(fā)財?shù)姆g法;ò胩鞎r間對付一個詞,真是很奢侈。周克希曾說過一句令我很吃驚的話。他說:出版的各家翻譯的譯作平均一頁一個錯,就算好的。我讀了不少譯文,吃了他們多少個錯!但再想,我作為作家,一頁平均不止一個不貼切的詞或含義吧,人家也吃我不少錯。為文要察天意,盡人力,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就是有這么笨拙的作家翻譯家,將文字改來改去,“二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备蛇@行真是酸楚,看官如能讀出作者和譯者的良苦用心,令人何等欣喜。周克希先生讓讀者遺憾的是,因種種原因,他不再全譯《追尋逝去的時光》。普魯斯特寫這部偉大作品一直寫到死。我們無法這樣要求譯者。普魯斯特是原創(chuàng),他是從無到有,他寫出來了。而翻譯是從有到有,許多人可參與。只要原作在,永遠可以再次翻譯。我說的遺憾是,那么多人可以演唱、演繹歌劇,但卡拉絲只有一個。其他再多的人唱《茶花女》,聲音比她飽滿比她亮麗,扮相比她養(yǎng)眼,意思畢竟不同了。周克希翻譯了不少法文著作,我的直感是,他的性格和學養(yǎng)尤其合適翻譯那些欲說還休的文字,那種纏綿的溫柔的考究的意味深長的文字,那些迷魂之作。福樓拜、普魯斯特和圣·?诵跖謇锖喼本褪菫樗鴮懽鞯。他們知道東方的古老文化會養(yǎng)育一個犯傻的翻譯家,就寫下著作考考他。一個翻譯家的工作都在臺面上,讀者可以批評,取舍。此書是周克希翻譯人生的一個小結(jié),一次個展。周克希交出自己的履歷,交出原稿的影印,是一份自尊。翻譯已經(jīng)或?qū)⒁獪S為機器干的活兒了,我也相信日后機器會寫小說。但我還相信,機器既寫不出李白、曹雪芹、福樓拜和普魯斯特,也翻譯不了他們。文學如能機創(chuàng)機譯,就不必有文學了,再推一步,也不必有生物人了。向周克希先生致敬。他窮其大半生,將法文變作中文,讓法蘭西走進中國。他的譯文干凈,明麗,栩栩如生。說來我們都是外行。這工作,也許只有法文原作的作者知其肺腑。說到底,譯文只須對原文負責,譯者對原作者負責。其他的人,都是看客和過客。見到好看,只須鼓掌。陳村2015.6.1 壹 第一次人生:數(shù)學我這大半生,粗略地說,是“三十三年數(shù)學,三十三年翻譯”,中間交疊十年。在復旦數(shù)學系學了五年數(shù)學,在華東師大數(shù)學系教了二十八年數(shù)學(其間有兩年去巴黎高師進修黎曼幾何),最后改行從事文學翻譯工作,跨度不可謂不大。改行的內(nèi)因,是拗不過自己的性子,我從小喜歡看雜書,在不知不覺中滋生了對文學的興趣和對翻譯的向往。在法國的兩年進修生活,則是相當重要的一個外因。巴黎高師是一個匯聚“天之驕子”的著名學府(入學條件非常嚴苛),我在那里結(jié)識的好友,偏偏學的都是文科:Vincent是學文學的,Agnès是學哲學的……整個校園的氛圍又是那么寬松而充滿人文氣息。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我的思路開闊了,膽子也大了,感到改行做自己真正熱愛的事,開始一段新的人生道路,不僅可以,而且是應該的。但我是公派出國進修,不能說走就走,所以我仍在數(shù)學系任教,當教研室主任,當研究生導師。我的想法是,盡管我志不在此,但還是得有若干年的時間努力報效學校才對。此時,有個國際性的學術會議(微分幾何、微分方程國際會議)在上海舉行,我被安排作半小時報告,在會上宣讀了自己的論文。會后反響不錯。在興奮之余,四個字在我腦海里揮之不去:急流勇退。人,難在認識自己。我既已認清了自己到底要什么,那就應當適時全身而退。知天命之年,是該走的時候了。走,意味著放棄不少東西,但我去意已決,顧不得那些。我是個內(nèi)向的、容易糾結(jié)的人。但讓我慶幸的是,在人生的重大關頭,我沒有太過糾結(jié)。當時做出的決定,盡管朋友中十個有九個半不贊成,甚至覺得我在“作”,但我至今不悔;秀遍g,我感到自己比旁人多了一次人生。除了數(shù)學這第一次人生,我還有文學翻譯那第二次人生。貳 翻譯是一種選擇:《成熟的年齡》 在高師進修數(shù)學期間,認識了金德全,他是柳鳴九先生的研究生,在巴黎大學進修文學。交往一段時間以后,他對我說,他正在編一個“波伏瓦研究”的集子,想讓我譯波伏瓦的一個中篇《成熟的年齡》。翻譯的機遇這么不期然而至,我在感到突然的同時,也有些興奮。寫數(shù)學論文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翻譯小說只能是“業(yè)余”的副業(yè)。全部譯稿在回國后才完成。波伏瓦首先是個哲學家,她的文字很平順,味道淡淡的,好像寫得一點不著力。這樣的文字,很適合初學翻譯者“練手”。但我并不敢怠慢,譯稿一遍遍修改,一遍遍重抄,折騰了好久才算定下稿來。碰巧這時有幸認識了郝運先生。他看了我的譯稿,給了我充分的鼓勵,并且對照原文在譯稿上作了修改、加了批注;叵肫饋恚覐乃莾旱玫降淖畲蟮慕桃,就是“貼著原文譯”——就好比鋼琴家,首先要學會的是“照譜彈”。這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相當難,郝先生的做法,近乎作坊師傅帶徒弟。我至今認為,這是最有效的方法。1982年下半年,終于把經(jīng)郝先生修改的譯稿托人捎給了德全兄。后來,又將另一份謄寫稿直接寄給了柳先生。讓我想不到的是,它要等到十年以后的1992年,才能變成鉛字收入《西蒙娜·德·波伏瓦研究》。但比這一切都更重要的是,我作出了一個選擇,悄悄地開始了文學翻譯這第二個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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